她眼睛一下子睜的大大的,瞳孔中黑白分明:「醫女說割一塊肉而已,傷口會長好的,她也給奴婢包紮了,可是奴婢的傷口為什麼還在流血……修容!修容!奴婢身上好冷啊……奴婢的手臂真的很痛很痛,奴婢是不是要死掉了……修容!修容您救救我啊修容!」
金羽如遭雷擊:「你說什麼?!」
而小宮女繼續哭道:「求求你,修容……求求你找個醫女給奴婢看看手,醫女們都在太后那裡,奴婢出不了壽安宮……奴婢真的會死的,修容求求你……啊!」
她突然間慘叫一聲,兩個年老陰沉的嬤嬤迅速抓住她肩膀,捂住她的嘴往裡殿拖去。金羽如夢初醒,往前一步就想要喊住手,可是壽安宮……這副驚駭慘絕的景象真的是人間嗎?
金羽心亂如麻,只覺又懼又怕,遍體生寒。她想要抓住那宮女問個清楚,又怕答案太駭人,恨不得轉身就逃!腳下好像生了根般動彈不得,眼睛裡頭酸澀不堪,整個人都要被劈作兩半。
有個模糊的人影從裡殿走出來,金羽定睛一看,居然是鍾薇!
鍾薇仍是平素溫婉可親的模樣,衣著清雅,舉止大方。隆起的小腹更為她增添一分母性的柔美。金羽原本惶惶,見她仍是往昔模樣,絕不在這慘絕人間,立時生了幾分親近,恨不得落下淚來。
她抬腳想要走向鍾薇,忽而記起鍾薇是從裡殿走出,應當與那小宮女還有兩嬤嬤擦肩而過……她的腳步,又生生地頓住了。
「貴姬?」她遲疑道。
鍾薇含笑,並不計較她不行禮的罪過:「修容來得好巧。」
剛才肯定是個噩夢。金羽想,要不然,鍾薇怎能依舊這般溫婉淺笑呢?於是她彷彿就安心了下來,只是太陽穴依然突突跳個不停,面色也蒼白如紙。
鍾薇覷了她一眼,唇邊露出些笑意,帶著她往殿內走去。
宮女們井然有序地穿梭著,果然沒有半點小宮女和老嬤嬤的痕跡。金羽剛舒一口氣,忽而鍾薇輕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竟有一種陰森詭譎之感。
「修容。」鍾薇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低頭儘是溫柔。她含笑道:「剛才沒給嚇到吧?」
金羽一瞬間神經緊繃:「沒、沒啊。」她下意識想略過這個話題,「我們快去看看太后吧。」
鍾薇卻輕言細語道:「不急。」她抬起頭,目光如水波。「說起來,那小宮女的確是個孝順孩子。」她悠悠道:「聽說能救太后,便主動過來說願意獻藥……」
她輕柔地笑了一聲:「好孩子。」
「獻藥?」金羽只覺渾身血液冰涼。
「是啊。」鍾薇慢條斯理轉過來,詫異地看向她,溫婉的眉目一瞬間竟猶如厲鬼,「修容不知道麼?」
她眉目含笑,一字一句道:「《本草綱目》言,人肉可治肺癆。」
人肉可治肺癆……
人肉可治肺癆!
突然間,好像黃鐘大呂在腦內敲響。十幾年的教育還有現代人的高傲湧上心頭,金羽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把甩開鍾薇的手,怒道:「荒謬!」
人肉治肺癆,荒謬至此!金羽從來沒真的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邊。此刻她只感到無比的激憤,無比的痛苦還有無比的……寒涼。她好像回到了高中的課堂上,老師正在講著魯迅的《藥》。曾經打瞌睡的課堂,卻是她現在求而不得的美夢。
穿越以來的不安定還有與時代的割裂感,在這一刻幾乎全部爆發了出來!金羽想要大叫,想逃跑……但理智卻冷冰冰告訴她,這些都是真的,你回不去了。
她顫顫巍巍環顧四周,好像人人都長著一副空白的面孔,上面是一模一樣的習以為常。鍾薇,鍾薇!溫婉可親的鐘薇,也是淡漠地笑著。這裡是怎麼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