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大了。
徐寫意倚著花園的門對著林笙的車尾燈揮揮手:“忙完早點回來啊!”
林笙從後視鏡看見越拉越遠的女孩身影,唇角牽了笑。
擋風玻璃上,雪花密密麻麻地撲打。
車頭衝破飛舞的鵝毛,林笙眼神完全隱入黑暗。
他瞥見道路兩旁,枯枝衰草。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生命”爬過之後,滿目瘡痍的一地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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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生命是一場意外。
在不可預知的時刻,出現在這世界。
最終也在不可預知地某一秒,歸於塵埃。
愛恨悲歡,在這短暫的枯榮裡顯得無力,又多餘。
林向陽葬禮這天下著溼冷綿密的雨。林家名聲大,弔唁的人很多,裹在厚厚的黑色裡密密的一片。
看著兒子的骨灰盒落地蓋土,胡秀先和林振國先後支援不住。林笙安排人扶了一雙老人去車上休息,所有事都由他處理。
葬禮完畢,大院的小夥伴們陸續離開,楚越飛留到了最後。
“節哀順變,阿笙。”他將手放在林笙肩上,“也許對叔叔來說這才是解脫。以後再也不用天天掛念你母親了。”
林笙緩緩撥出氣息:“可能吧。”
楚越飛見他表情很淡,很難分辨他心緒。想起了林笙小時候的樣子。那種冷漠到極致,就好像是對什麼都沒感覺。
他也不會崩潰。
只是很冷靜地應對,就彷彿他什麼都能承受。哪怕失去一切,他都不會哭。
林笙就是這麼一個人,溫和禮貌他有,但實際心特別冷,難以打動。
“你母親就真那麼狠心,到最後都不來看叔叔一眼。好歹叔叔一生痴心,再怎麼也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吧。”
“分了手生死兩訖,她沒義務來看一個不再愛的男人。”林笙聲音很淡,“而且還是個固執的麻煩。”
深愛過。
只是不再愛了。
被剩下走不出來的那個人是憤怒的、絕望的。
走出去的那一個,只會滿腔的厭煩。已經不需要的愛情,對她來說只是個累贅。
從小一起長大,瞭解林家情況,楚越飛自然聽懂了林笙的意思。
懷揣對這段曲折悲劇唏噓,他看了會兒林笙的側影,猶豫著說:“阿笙,你不要那麼愛徐寫意。”
林笙轉頭看著他。
楚越飛頓了下,“你可以給她錢、給她一切她想要的東西,但別把心都給她。”
他聯想起自己,有感而發:“咱們都成熟了,難道還不明白?這世上哪有一定可靠的愛情啊,指不定哪天就一拍兩散。理智一點、自私一點,只要沒背叛對方,保留一些感情沒什麼不好。真的。”
林笙聽完扯扯唇。眼神越過黑傘上不斷下墜的雨簾,落向更遠處陰霾的天空。
楚越飛歪頭:“怎麼,覺得我說得不對?”
林笙的嗓音混在雨聲裡,很低。“楚越飛。”
“嗯?”
“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嗎。”
楚越飛想了想,搖頭。
林笙吸了一口氣,直白道:“我不是好男人,甚至比你更無情。我可以玩任何女人,可以玩弄任何人的心。”他頓了頓,“包括徐寫意。”
楚越飛驚訝。
“但是。”
林笙轉過臉,平靜地說出最後幾個字:“我從不玩我自己的。”
楚越飛走了一段路,回頭。
林笙還站在墓前,雨珠猛烈地拍打他頭頂的黑色傘面,衝擊出黑色與雪白水霧交織的畫面。
俊美的男人,就立在水與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