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她的奚落,吃她那些臭了的醃菜。冬天很冷,她不給我用熱水洗手,讓我滿手都是凍瘡,被同學笑話,她視而不見。我一直想逃離她,證明自己給她看看,但我到現在都沒成功。我每天都做噩夢,夢到有人掐我脖子,打我的頭。”
“小時候我討厭我自己是一個女孩,我不願留長頭髮,也不穿裙子……”李繡倩小聲抽泣,“他讓我感覺我是有價值的,因為他離不開我,他連釦子都扣不好,他根本是一個生活低能。除了他常常打我,其餘時間他幾乎都聽我的,我說什麼他都聽,但是……”
“但是你還是受不了。”應書澄說,“無論是一個耳光還是一記拳頭,開始了就不會輕易結束,你或許會喪命在他手中。他將你踩在地上,拳打腳踢,你產生病態的快感,那是短暫幻覺,現實卻是你晚上那些噩夢的延續。可惜你分不清了,你已經喪失了辨別的能力,因為你在陰影裡待了太久,不適應外面的陽光。你寧願躲在那個陰影裡,那是你認定的安全區,但從任何一個正常人的角度來看,你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下一秒會粉身碎骨。”
李繡倩一聲不吭,只是流淚。
應書澄關閉了音樂,丟給她一句話:“除了你自己願意醒來,沒有人能叫醒你。”
李繡倩搖著頭,拿手去抹淚,越抹越多。
應書澄走過去,來到她身邊,拿起她擱在一邊計時用的手機,幫她按好一個電話號碼,遞給她。
李繡倩遲遲不伸手。
“我可以幫你打這個電話,但這樣又給了你一個逃避的機會。”應書澄說,“你應該自己出手來阻止你受到的暴力。我知道對你來說有些痛苦,但你必須嘗試。”
李繡倩忽地站起來,撞過應書澄的肩膀,踉踉蹌蹌地往門口跑去,連包都忘了帶。
應書澄跟出去一看,她已經衝向了女洗手間,他快步走過去,聽到她在洗手間一陣歇斯底里的嘔吐聲。
他知道對於這樣的女人,報警是一個心理上的坎,她還是不願意面對現實,企圖弱化自己的險境。若是換成其他的女患者,他會繼續開導她,讓她自己報警。
然而這一次,他沒有耐心等待。
他腦海浮現書裡的一段情節,施暴者將昔昔慢慢拖行在走廊上,而她一言不發,沒有眼淚,就那樣被欺負著,等待結束。
思緒凝滯了幾秒,他回過神,替李繡倩,也替自己打了這個電話。
李繡倩出來的時候知道發生了什麼,瞬間不知所措,蹲下來抱住自己,片刻後有一杯水遞過來,她似乎想了很久才伸手接過那杯水。不一會兒,耳邊傳來電話聲,她又慢慢接過眼前的醫生遞給她的手機。
開春的時候,應書澄和沐溪隱去掃墓。他們在成逐睿的墓前放了水果和鮮花,然後坐在一邊的石階上。
“綠葉終會融入土地,豐厚的肌肉變得嶙峋,呼吸聲逐漸隱沒於大自然。死亡總是生的一部分,我的孩子,你不要恐懼。”她給成逐睿朗讀完《春夏春秋》的最後一段,合上書看看遠山和一片柏樹林。
他握住她的手,陽光下兩個素圈像是兩條流動的漂亮的水紋,終於是連成一線。
“我記得你曾經問我,有沒有一樣東西,是我很捨不得的,想永遠擁有,始終放在身邊的。”
她依偎在他肩膀上,溫柔地說:“嗯,我也記得當時你說沒有。”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慢慢說:“現在有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