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這一世,她的態度就像一塊堅硬滑溜的冰,無懈可擊,叫人無從下手。
方才那一聲“尉遲越”,卻像石破天驚的一斧子,將冰面劈裂了一條縫,雖然是窄窄的一條縫,但隱約可以窺見一尾小魚遊過,雖是驚鴻一瞥,卻著實令人欣喜。
他垂眸望著她的眼睛,目光柔和:“你方才叫我什麼?”
她到底沒膽子再叫一遍他的名字,只道:“妾知罪。”
尉遲越眉眼一彎:“子度。”
沈宜秋目露困惑。
尉遲越道:“是加冠時太傅替我取的表字,私下裡你可以這麼稱呼我。”他雖有表字,卻終其一生從未用過。
上輩子他從未想過去用,不知為何卻突然想叫她知曉。
也許是映在她眼瞳中的晨曦太美,她輕顫的睫毛彷彿鍍上了一層金。
沈宜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和他做了一世夫妻,還是第一次聽說他有表字,不過這也沒什麼稀罕,沒有人會稱呼太子或皇帝的表字,知道的人亦是鳳毛麟角,連史書都未必會記載。
他將表字告訴她,親密之意不言而喻。
沈宜秋也不知這一世他們怎麼陰差陽錯地走到了這一步,但她也無法自欺欺人——尉遲越似乎待她有些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應該是何婉蕙才有的待遇,沈宜秋只想安安靜靜泯然眾人,遂道:“妾不敢僭越。”
“是我讓你叫的,怎麼是僭越,”他微微挑眉,“你的呢?”
沈宜秋茫然片刻,隨即明白過來,他是在問她的小字。
她目光微動,毫不猶豫地道:“妾並無小字,家中長輩都喚我七娘。”
尉遲越有些將信將疑,不過她不說,他便也沒再問,只是抱著她不放,看著她緋紅的臉頰,只覺心臟變成了一朵雲,又輕又軟,晨風一吹便要飄飄悠悠升上天去。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片刻,落在她的雙唇上,飽滿微翹的紅唇,如清晨的薔薇花蕾,小心收斂起香甜的氣息。
想起那雙唇的滋味,熟悉的焦渴又攫住了他。
尉遲越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就在快要觸及她時,他驀地回過神來。
他們是來習武強身的,正事還沒辦呢,就在這裡卿卿我我,倒顯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似的,往後他這師父還有何權威可言!
想到此處,他立即懸崖勒馬,將她放到地上,正了正臉色道:“再扎半刻鐘,別想偷懶。”
沈宜秋一臉茫然,不過和太子沒什麼道理可講,她只好按他教的擺好姿勢。
尉遲越抱著臂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眼睛微微眯縫了一下,冷不丁伸腿去勾她左腿。
他的動作迅疾如電,又來得突然,沈宜秋叫他一絆,當即失去重心向後倒去,差點驚撥出聲。
尉遲越眼明手快地伸手托住她的後腰,扶她站穩,得意道:“你看,孤就說你下盤不穩。”
沈宜秋磨了磨後槽牙,皮笑肉不笑道:“多承殿下指教。”
尉遲越幫她重新把馬步紮好,糾正了她的姿勢:“你運氣好,遇上個好脾氣的師父,孤小時候武藝是毛將軍親教的,老將軍可不會因為孤是太子手軟,馬步扎不穩是要捱板子的。”
沈宜秋乾笑道:“嚴師出高徒,難怪殿下武藝高強。”
尉遲越笑道:“太子妃所言甚是,孤也要見賢思齊做個嚴師。”
邊說邊從腰間摘下佩刀,用刀鞘在她臀上輕輕拍了一下,板著臉道:“往前收。”
沈宜秋一個大家閨秀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雖然不疼,但卻十分羞人,她一張粉面漲得通紅:“殿下!”
尉遲越六親不認道:“校場上沒有夫君,只有你師父,做錯了就要老實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