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娥也覺甚是煩擾,站起身,拂了拂衣襬上的褶子:“我去前頭看看是誰,你去叫醒小娘子,記得輕緩些,別唬著她。”
沈宜秋半睡半醒間聽見素娥輕輕的喚聲,便即醒轉過來,無奈道:“又是誰來了?”
剛問出口,便有婢子來稟:“四房蕭夫人來給七娘子添妝。”
沈宜秋坐起身理了理蓬亂的鬢髮,吩咐湘娥:“請夫人到東廂坐,我換身衣裳便來。”
到得東廂,房中除了四房的嬸嬸蕭氏,還有五個婢子,一個是祖母身邊伺候的婢女芙蓉,另外四個是容貌嬌媚、身段婀娜的豆蔻少女,都是沈宜秋的熟面孔。
芙蓉是沈老夫人身邊除了海棠之外最得用的人,而那四個容貌姣好的女子,則是她祖母精心替她準備的侍婢,名為跟去東宮伺候她,實則是幫她爭寵固寵用的媵妾。
這類女子,江南豪族多有蓄養,挑選相貌姣好的幼女,自小錦衣玉食地養著,請專人教授樂舞琴書,長成後一部分充作府中的伎樂、侍妾,一部分當作禮物饋贈同僚,剩下一些則陪著小娘子出閣,以便在主人娘子不便時伺候郎君,免得肥水流了外人田。
可沈家這樣自重身份的世族,少有如此露骨的。
沈宜秋前世只道祖母替她著想,將這些人照單全收,可尉遲越連她這明媒正娶的太子妃都不待見,對這些女子更是不屑一顧。便有心思活的,自作主張,大著膽子去自薦枕蓆,觸怒了尉遲越,自己被逐出宮去,連帶著沈宜秋也沒落著好。
至於這個芙蓉,看著老成持重又忠心耿耿,卻在她最艱難的時候背主求榮,落井下石,投向淑妃何婉蕙,獻策獻計,恨不能將她拉下後位。
沈宜秋一見這些熟面孔,便知是沈老夫人想求和,卻拉不下臉來,找了長媳做說客。
她不動聲色地向蕭氏行個禮,叫了聲“阿嬸”。
蕭氏站起身,親暱地拉住她的手:“阿嬸來看看你這裡有什麼可以幫手的,哪知道你小小年紀這麼能幹,這些事便是歷練多年的主母也要焦頭爛額,難為你安排得妥妥貼貼。”
沈宜秋道:“有勞阿嬸費心了。”
蕭氏又寒暄了幾句,方才推心置腹道:“七娘,阿姑年紀大了,不免有些急躁,興許待晚輩嚴厲些,可常言道,百善孝為先,我們這些做晚輩的,又怎麼能與她計較呢?”
她頓了頓又道:“一家人免不了有些磕絆,可說到底同氣連枝,這世上沒有比自家人更親的了。你年紀小,有的事還不明白。母家是女子的倚仗,尤其是后妃,不管哪朝那代,與家族總是共生共榮、相輔相成的。說句不恭敬的,譬如當今皇后娘娘,若沒有張太尉,她在宮中的日子有這麼舒心自在麼?”
她說得苦口婆心,口乾舌燥,但沈宜秋仍舊無動於衷,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顯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蕭氏被迫從中斡旋,本就不甚情願,見沈宜秋這油鹽不進的模樣,越發覺得自討沒趣,心中不住地埋怨婆母。
不過既然受命,她也只得繼續勸道:“別看阿姑待你嚴厲些,說實話,你這許多堂姊妹中,她最……器重的就是你了。”
她本想說疼愛,但是連自己都不信,便臨時改了口。
沈宜秋依舊笑而不答。
蕭氏硬著頭皮繼續道:“你看,阿姑心裡還是疼你的。”
她一指芙蓉:“芙蓉是她身邊第一得意的人,平日起居都離不了的,她也與了你,換了別人她哪裡捨得?還有這些婢子,也都是阿姑精心替你挑的,我見著好,想替八娘要一個來,阿姑說你一個人在東宮不易,身邊不能沒幾個得力的人,叫我們誰也不許搶。”
沈宜秋一笑:“既然阿嬸這麼說,我就私自作主,將其中二人送給阿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