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賢妃早就聽說了兒媳在西北的事蹟,對她在男人堆裡拋頭露臉十分不滿,此時聽外甥女這麼說,越發不喜:“九娘不必妄自菲薄,如娘娘這般巾幗不讓鬚眉的究竟是鳳毛麟角,尋常女子如你我之輩,安於室家,貞靜賢淑,別讓夫君為自己罔顧安危、身涉險地,也就足夠了。”
沈宜秋點點頭:“娘娘所言極是,受教了。”
她語氣中沒有半點諷意,可姨甥兩人不知為何,都覺臉上像被摑了一掌。
郭賢妃定了定神,重整旗鼓:“對了,太子妃怕是還不知道,東宮有喜事將近吧?”
何婉蕙紅了臉,垂下頭,訥訥道:“姨母……”
郭賢妃嗔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早晚都得叫太子妃娘娘知曉。”
沈宜秋淡淡道:“外族入侵,破我山河,靈州之殤猶在眼前,未知有何喜事。”
郭賢妃未曾想到她會冠冕堂皇地搬出家國大義來堵她,不由一愣,隨即道:“逝者已矣,生者的日子卻還要過下去,太子妃也不必太過傷懷了。”
沈宜秋不說話,只是冷眼望著她。
郭賢妃叫她看得有些心虛,旋即想起旨意可是聖人擬的,她怕什麼!
不由挺直了腰桿:“實話同娘娘說,聖人已經擬定了旨意,要給三郎和九娘賜婚,不是今日便是明日,當有旨意下來。”
沈宜秋神色如常:“既如此,恭喜賢妃娘娘與何娘子。”
郭賢妃本以為兒媳這麼厲害,要過她這一關定要費些口舌,哪知她雷聲大雨點小,就這麼輕輕巧巧地答應了,不由喜出望外:“九娘,來向娘娘奉茶行禮,往後你們便是姊妹了。”
何婉蕙亦頗感意外,不過她遠比姨母謹慎,不敢掉以輕心。
沈宜秋卻道:“待旨意下來再奉茶不遲,不必急這一時半刻。”
頓了頓,對郭賢妃道:“東宮還有些冗務,請恕失陪。”
郭賢妃達成所願,哪裡還管她如何:“既然太子妃有要事在身,便不留你用膳了。”
……
尉遲越在宣政殿前下了輦車,正欲拾級而上,皇帝已經領著群臣迎出殿外。
太子曾設想過父親此刻的神色,以為他或許會慚愧,或許會惱羞成怒,但萬萬沒想到,他會是春風滿面。
他不由微微蹙眉,滿心狐疑地行了禮,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一場鴻門宴等著他。
不等他想通,皇帝已經將他拉起來,手掌重重地落在他肩頭,得意洋洋道:“不愧是朕的好兒子。”
尉遲越實在難以理解皇帝的心境,直到被群臣簇擁進殿中,仍然莫名其妙。
殿中已經擺好了筵席,皇帝拉著太子與他連榻而坐,嘉許之意溢於言表。
酒過三巡,面酣耳熱之際,他甚至親手替兒子斟了杯酒:“我兒此行非但奪回安西四鎮,還重創突騎施大軍,澤被蒼生,功在千秋。”
群臣聞言神情各異,盧老尚書等人神色凝重,養氣功夫差些的年輕人,眉宇間便流露出些許忿然之色。
而薛鶴年等一干諛臣卻是順著皇帝的心意,極盡吹捧之能事:“陛下聖明,正所謂虎父無犬子,殿下建此奇功,河清海晏,實是天祚我大燕。”
尉遲越的臉色越來越沉,簡直要滴下水來:“聖人謬讚。”
皇帝慈愛地笑道:“我兒建此不世之功,想要什麼封賞?儘管開口,阿耶無有不應許的。”
尉遲越站起身,跪倒在皇帝跟前,深深拜下,行了個稽首禮。
皇帝詫異道:“我兒為何行此大禮?”
尉遲越道:“兒臣無功而有罪,不敢求賞,請聖人責罰。”
皇帝皺起眉頭,旋即鬆開,似是對群臣解釋:“太子不勝酒力,大約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