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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樓的隔音效果極差,他睜大雙眼,聽著門外椅子拖動的聲音。老太太照例這個時候會端一把藤椅坐在家門外,一邊聽無線電,一邊等下了班的兒媳婦接孫子從幼兒園回家。
——配鴛鴦配鴛鴦,可惜你英臺不是女紅妝。
最初的一陣雜音過後,無線電裡傳來越劇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的一段《十八相送》摺子戲。
老太太耳朵不好,平時說話“乓乓響”不算,家裡的無線電和電視機也是從來都開到最大的音量的。
山伯兄的這一嗓子,徹底把樓下鄧麗君的“靡靡之音”蓋過去了。
寧小北突然覺得好冷,冷的讓人不住地發抖。
他拉過床上疊好的薄被,蓋在自己的身上。又覺得尤嫌不足,乾脆把腦袋也縮了進去。
——觀音大士媒來做啊,我與你梁兄來拜堂。
——賢弟越說越荒唐,兩個男子怎拜堂?
糯米一樣柔軟的聲音從隔壁門傳來,像是兩個女人,又像是兩個男人。
他們一問一答,他們自說自話。
他讓他多讀文章多專心,他說他從此不敢看觀音。
寧小北緊閉雙眼,感覺自己似乎被包圍在了什麼液體裡,載沉載浮,上天無門,入地無縫。
他看見白色的光,又看見紅色的光,一會兒覺得自己赤著膊在樓下淋雨,一會兒又感覺自己是一張膠捲,被人浸在紅色的液體裡。
一股熱氣從腦門上噴湧而下的同時,一陣寒氣又從腳底心升起,鋪天蓋地的倦意和無力感侵襲了全身,寧小北終於放棄了掙扎,把自己拋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夕陽漸漸沉了下去,玻璃窗上一片橘紅色斑駁的光影,投射在陷入沉睡的少年微微發紅的臉上。
窗外的雨卻沒有停止的意思,朦朧又濃重的水汽裡走來一個人影。
他開啟臥室的們,跪倒在床邊,焦急地推搡著沉睡少年的肩膀。
寧小北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半睜開雙眼,看著身邊人影的頭頂,無力地笑了笑。
真可笑啊……
他心說。
原來我一直以為的,並不是我曾經以為的以為……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不要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巧遇老闆 二更
一場突然發作的重感冒, 讓寧小北又回到了現實世界。
重陽節前一天,寧小北接到範俠的電話,問他要不要明天和他一起去養老院探望趙叔叔, 寧小北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天自己有事, 不大方便。
範俠接著問他最近什麼時候有空,說天氣終於涼快下來,桂林公園的桂花都開了,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說他不是從小最喜歡桂花麼。
寧小北又說家裡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最近都不能出來。
“老大,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電話那頭範俠的聲音有些焦灼,“我是個粗人, 我要是惹你不高興了, 你直接告訴我就好。”
“範俠。”
寧小北對著手機說。
“我不是你‘老大’,你不用這樣叫我。”
他們都已經不是中學生了,兩人眼看都要奔四, 還被他這麼稱呼著, 寧小北覺得有些尷尬。
過了很久,電話那頭都沒有傳來範俠的聲音, 就在他以為可能對方已經掛電話的時候, 他聽見範俠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聲音冰冷又機械, 說不出什麼情緒。
若是放在平日,心思細膩如他, 必然會忍不住猜測範俠是否會動心。但是寧小北不久前剛在“夢境世界”裡遭受了一場大變故, 居然沒聽出範俠語氣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