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琮倒臺之後,歷史的細枝末節似乎都在改變,人心有了縫隙,開始生長出善意的縫中花。但歷史唯物主義告訴楊婉,即便具體的歷史會改變,但王朝的宿命不會改變。就好像人心中的情感會改變,但人心中的觀念不會改變一樣。
然而,人心中的情感重要嗎?
對於歷史研究來講,確實一點都不重要。
因為它太容易改變,一點也不穩定,並沒有歸納總結的餘地和價值。
可是,對於活在貞寧十四年的楊婉來說,那是她喜怒哀樂的根源,也是她真實活著的印證。
那些與她關聯的人——易琅,寧妃,楊倫,張洛,白煥……
這些人心中逐漸復甦的悲憫,給予鄧瑛的善意,分明映襯著她二十一世紀的人生。
《鄧瑛傳》出版以後,究竟有沒有人為鄧瑛這個人流淚,楊婉已經看不見了。但是那並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的人心。這些人在乾冷的政治氛圍之中,準許楊婉為鄧瑛說出那句「不服。」而封建時代之後,那個寫《鄧瑛傳》的楊婉,不也正是在乾冷的史學氛圍中,為那個一直跪在寒雪地裡罪人,披一件寒衣,喊一聲「不服」嗎?
既然如此,還怕什麼。
鄧瑛一直都是鄧瑛。
而楊婉也從來沒有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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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寧十四年一月初,學田案尚未審結,大明官場上卻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浙江巡鹽御使上本參禮部侍郎梁為本與倭寇勾結,開辦私鹽廠,當地鹽蜀提舉司幾次每次派去徵稅的人,不是被殺了,就是被打得皮開肉綻地放回來。
梁為本是貞寧二年的進士,白煥的學生,如今身上的官職,也是白煥透過內閣,向貞寧帝薦的。
梁為本剛剛被下刑部大獄,戶科便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給事中,上本參當朝首輔白煥收受梁為本的賄賂,賣官鬻爵,視大明吏政為待價之市。
六科和督察院本來就是打筆頭仗的,很多參奏的摺子,貞寧帝不願意回,就擱置留中,他們也都習慣了。然而這個戶科的給事中,卻在三日之間一連上了五本摺子。
內閣因此惶恐,白玉陽在刑部大堂中也心神不定。
鄧瑛不得已,開口喚了他一聲。
「白尚書。」
白玉陽這才想起,鄧瑛還在受審,拍案掩飾道:「住口,本官問你話了嗎?」
鄧瑛忍不住咳了幾聲,沒有再出聲。
坐在一旁的楊倫卻站起身,隨手拖過一張凳子,放到鄧瑛身後。
鄧瑛有些吃驚地回過頭,壓低聲音問他,「楊子兮你做什麼?」
楊倫壓根沒想避開白玉陽,比白玉陽將才的聲音還大:「做什麼,你還站得住嗎?坐下」
鄧瑛看了一眼白玉陽,往旁邊讓了一步,「公堂上呢。」
「什麼公堂,今兒擺堂案了嗎?」
楊倫說著掃向白玉陽,「審案的人,自己都審不下去了。」
白玉陽聞話喝道:「楊倫,即便沒有擺堂案,那也是鞫問,你這般無禮……」
「你要治罪嗎?」
楊倫一把將鄧瑛摁來坐下,鄧瑛試圖站起來,卻被楊倫反手摁死。
「楊侍郎,鬆手。」
楊倫白了鄧瑛一眼,「你給我坐好。」
說著抬起頭對白玉陽道:「他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又沒有定罪,憑什麼不能在堂上坐著。他願意對我們謙卑是他的事,我們內閣如今如此被動,若還一味地折磨他,誰能替老師在御前斡旋。」
白玉陽聽完這句話,不可思議地看向楊倫,高聲喝道:「楊倫,你今日是來刑部協同鞫問其罪,怎可在堂上說出與此人同流合汙的話來。」
楊倫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