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 深陷(16)
那是許刃永遠不願意回想起來的夢魘。
母親的疾病越來越重,最後的幾個月, 都是住在醫院裡, 整個人瘦成了骨架子。
許刃掙的那些錢,以及家裡所有的積蓄, 還是不夠支撐母親的治療以及價格昂貴的藥品。
那天, 他端著濃糊糊的米粥飯盒,走在醫院走廊過道上, 對面一個男人,遞過來一張名片,上面有一串電話號碼。
那人說, 打這個, 能救命。
後來許刃反覆想, 那男人只看了他一眼, 就能確定, 他需要錢, 眼力勁兒,也未免太好。
後來被關在地下室,見多了那些個缺胳膊少腿的傢伙, 許刃才知道,置身於絕望的泥淖中的人,那雙眼睛,和正常人是不一樣的,眼睛很深很深,就像死水, 泛不起半點波瀾,好比一具行屍走肉。
要從活人堆裡要把死人找出來,自然不難。
許刃那時候,已經是死人了。
他守在母親的病床前,手裡緊緊拽著那張名片,他當然知道,那能救命的號碼,是打給高|利|貸的。
母親已經不能說話了,瘦得皮包骨頭,只剩了一雙眼睛,很大,看著他。
他說,媽,你想活嗎?
她依舊看著他,不言不語。
可是他知道,她想活,哪怕多延續一秒的生命,她也不願離開這個世界。
-
記憶中的母親,是一個極其冷漠的女人,跟他說話,一日便不超過三句,他早已經習慣了與她沉默地相處,白天他總是在外面,要麼上學,要麼進網咖玩遊戲,或者午夜時分在街頭遊蕩,即使到了下半夜,他也是不願意回家的。
他害怕回家之後,聽見母親的聲音,她那似又哭,又笑的聲音。
年幼的他其實並明白,怎麼樣,才會讓一個宛如石頭般的女人,發出那樣的聲音,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快樂。
他不喜歡那樣的聲音,那些聲音和左鄰右舍時常在背後的竊竊私語交織在一起,讓他心煩。
有一次上了網回家,剛進門就聽見屋子裡有打鬥的動靜,三兩步跨上門,只見一個男人坐在母親身上,用拳頭死命地揍她。
“賤|逼爛貨,下面都被捅爛了,害得老子得了病,老子弄死你!”
許刃像瘋了一般衝進去,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想都沒想就往他身上捅,卻還是母親,在關鍵時候把那個男人推開,避過了許刃手裡尖銳的刀鋒。
男人狼狽地離開,母親呆坐在地上,沉默了片刻,身體不再顫抖,她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就像沒事的人兒似的,回頭,疲倦地看了許刃一眼,指了指桌上,用那嘶啞的嗓音說:“飯菜熱一熱。”
隨即,她重新回自己的房間。
許刃叫住她:“媽,明天我上山,拜菩薩。”
她聞言,身形顫了顫,說:“哦,那帶些水果罷。”
他問她,是否願意陪他一塊兒上山。
但是母親說,她是不配的。
第二天,許刃在酒吧,找到了昨天那個男人。
他用啤酒瓶子,給那個男人的腦袋瓜開了瓢兒,見了血,他轉身就跑,一口氣,從街區跑到了山腳,慌慌張張買了水果放進揹包裡,然後上山。
他的手上站沾著血,衣服上也有,一口氣沒停,上了山,捧著水果,站在普賢菩薩的金身法相前。
戰戰兢兢,手死命地往衣服和褲子上擦拭著血跡。
有僧為他拿來供奉的托盤,呈上水果,注意到了他臉上身上的血跡,僧掌心置於胸前,垂眸,目光仁慈。
“阿彌陀佛。”
一陣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