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就是戶部與地方政府預設的辦事手段,雖然不合規矩,但也已經成了方各預設接受的慣例。
只是此事原本瞞著上面,也不知道今上是從哪裡得到了這張空白帳務報表,直接夾到了戶部尚書的奏摺裡。
如果說銀庫失竊案牽扯的可能只是看守銀庫的庫兵以銀庫歷任官員,那麼空白的帳務報表涉及的可能就是所有地方政府官員。這是一個巨大的官員群體,一種實行了許多年的預設規則,他以一已之力能不能改變此慣例,亦或者倒在這預設的規則之下,許清嘉不敢想象。
今上見到許清嘉,似乎已在預料之內。
許清嘉行完了禮,便將空白帳務報表的來源以及戶部預設的規則用最簡潔的語氣講了一遍。
唯今之機,瞞是瞞不住的。
又或者,今上比他這位新上任的戶部尚書知道的還要多。那他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
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今上在拿到空白帳務報表的當日並沒有向他問罪,只是將報表夾進了奏章裡,足以說明今上認為他並不知其中關竅,並且也沒有機會參與其中,所以在空白帳務報表的事件之中,至少許清嘉是清白的,比之銀庫失竊案還要好一點。
那是實際損失,想一想也要肉疼,萬一為著這肉疼,今上要戶部所有官員陪葬都有可能。而這空白帳務報表卻是制度之下的潛規則,至少目前只是觸動了朝廷的規章制度,但還沒看到實際的損失。
今上聽了許清嘉的稟報,半晌無言,但面色明顯從許清嘉進殿之後就沒好過。
良久,他再開了金口。
“許愛卿怎麼看?”
“微臣還在熟悉戶部之事,不過微臣想到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許清嘉內心掙扎,最後還是咬牙講了出來:“當初微臣還未進戶部之時,也曾跟著太子進戶部查帳。戶部帳面倒是很平,完全沒有問題。後來微臣進了戶部,銀庫的餘額卻與戶部帳面上的餘額不符。微臣認為,帳面要結合實際。”也就是說,縱然空白帳務報表讓戶部與地方上的帳務都能相合,但實質上到底各地方的財務狀況如何,還應與事實上的帳務相同。
今上目中已帶了微冷之意:“許愛卿的意思是,這空白帳務報表壓根不重要?!”
事到如今,根本沒有他退縮的餘地。就好像身後就是萬丈懸崖,哪怕他朝後瞧一眼也覺驚心動魄,他唯有閉著眼睛朝前走!
許清嘉鄭重跪了下來,沉穩清朗的聲音在紫宸殿裡響起:“不!空白帳務報表不但要查,還要徹查!不但要查帳面,還要查地方實質上的財務狀況!”他的額頭抵在金殿之上,久久不曾抬起來。
冰涼的地磚似乎是一劑良藥,讓他在這關頭還能保持清醒的思維。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席話在今上心中猶如丟下了一個炸彈,將這位在位幾十年的帝王一直以為的太平盛世給炸的粉碎。呈現在他眼前的真相是吏治的貪汙,賬務的混亂,國庫的鼠患……
這位帝王一直以來總是將目光放在繼承人的身上。他老了,能夠感覺到精力不濟了,迫切的需要一個各方面都十分完美的繼承人。
然而太子先天條件不足,身體病弱多年,且背後外戚勢大,太孫年幼懵懂,他是萬不敢將江山交託到這樣的繼承人身上的。
因此一直以來他都是費盡了心機在繼承人身上,無論是寧王還是三皇子四皇子的得勢,風頭足以蓋過了太子,都是為了打亂眼前的局勢,希望能夠尋一條萬全之策。
現在,今上將目光從繼承人這裡暫時移開了,移向了他治下這個三十多年的江山。他目中充滿了戾氣,彷彿能聞到風裡來的血腥,這位帝王的心中已經動了殺意。
紫宸殿里君臣一席話,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