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缸熱水。我把自己脫了精光,像一棵被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植物,浸泡在那浴缸之中。我想那多年前學校護城河裡沉浮的女屍,大概,就是我現在這樣子的。半躺在浴缸裡,看著肩上,後背觸目驚心的咬痕,腦海中浮現出那野蠻人波光瀲灩的雙眸。我在那雙眼睛裡看到瘋狂的痴纏,不是柔情蜜意,而是……而是恨意。那種撕碎一切毀滅世界的恨。
他該恨我,對不對?
我害死了陳塵啊!
陳塵不死,他何需頂著別人的名字活著。
間接地,我抹去了他的一切,他的人生,他的事業。
他有理由恨我的。
我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浸泡在水裡,那窒息的溺水感再次襲來,我驚惶地坐起來。
青蘿灣溺水的那一幕閃電一般地將我劃開。
陳煙,陳煙。
我咳嗽著,伏在缸壁之上,嗚嗚地哭著。
他救了我的命,我卻把靈魂遺棄在那個夏日的黃昏裡。
我穿上他的白色t恤,吹乾頭髮,光著腳進了臥室。一頭倒在那柔軟的床上,看著牆上那幅畫,那樣的角度,剛剛好。玲瓏少女的憂傷,像一把利劍,深深地割傷了我。
他的枕頭雪白且柔軟,連被褥都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我迷迷茫茫地睡著,輕飄飄的,像一片,隨風飄蕩的白色雛菊,在高而遠的天空裡,無邊無際,無依無靠地,飄著。
那雛菊飄落在澄碧的水面上,冰冷刺骨。
我能看見
你眼裡的傷
劃破蒼穹
我僅剩的骨頭
開出萎靡之花
水上漂流的少女
頭頂雛菊
從繁華走向荒涼
……
我一翻身,摸到一張溫涼的臉。
“寧寧。”
睜開眼,看到那張稜角分明的臉,烏黑雪亮的眼睛,氾濫著柔情。
“你是不是走錯了房間?”他呢喃著,將臉埋在我烏黑的頭髮裡,輕輕地嗅著,像小狗一樣。
“那幅畫,是肖恩要的那幅嗎?”我靠在他胸口看著那幅畫。
“不是,是我新畫的。我畫的不好。我沒有他那樣的天賦。”陳煙摟著我的肩膀,輕輕咬著我的耳垂。“頭髮沒吹乾。”他摸了摸我的頭髮。起身,取了吹風機。坐在床邊,拉起我的頭髮,輕輕地吹著。
“寧寧,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他一邊吹著我的頭髮,悶聲道:“中秋節,我們回家好不好?”
我定住了,“回家做什麼?”
吹風機裡發出呼呼的聲響。
他關掉吹風機,攔腰抱住我。
“我帶你見媽媽。”他抬眸看我,眼睛裡有一星河的星星,“我們,訂婚,好不好?”
我怔忡地定在那裡,渾身冰冷。腦海裡一片混亂。
“你滾啊!你滾,不要讓我看到你。你害死了塵塵。你害死了塵塵!我賠我的塵塵啊!”
那女人絕望哀慼的臉,爬滿淚水。
她把我推出門外,我摔倒在地。
年輕的陳煙,亦對著我嘶喊,“滾!你滾啊!我不想看到你!!”
世界之大,只餘我一個。
我又要滾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