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了,那躺著的人終於脫離了危險。他被護送進普通病房。一間可以陪護的病房,陽光燦爛,從窗外灑落。綠色的開著白茶的藤條從窗外爬進來。
我坐在床前,拿過柔軟的毛巾,蘸著熱水,輕輕擦拭著他的臉,他的手。
淡青的鬍鬚一點點冒了出來,像雨後的青草。
我拿起剃鬚刀,輕輕地將他下頜處的胡碴一點點剃掉。
“高一那年父親節,我買了一款松下的電動剃鬚刀給三哥做節日禮物,以後他就再也不必用刀片剃鬚了,他還捨不得用,怕用壞了。”我笑著,指腹輕輕掠過他的下巴,微涼的觸感,令人心尖陡顫。
“陳煙,你睜眼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我握著他的手,幾近絕望地望著那張臉,淚水洶湧而出。
他清瘦了很多,顴骨都突起來了。睫毛烏黑細長,他不說話,呼吸輕微。他的指甲長長了,我去護士站要了一把指甲剪。攤開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剪著,開啟小挫刀,慢慢將他的指甲磨平。
孟青禾來了幾次,每次都會帶來好訊息,說他各項指標都很好,可他就是不醒來。
“你多陪陪他說說話,適當的語言刺激對他甦醒有好處的。”孟青禾交待了幾句便離去了。
我陪他說話,找各種話說。
“魯老師,你還記得嗎?”我撫摸著他的手指,一隻只蜷在手心裡,“他退休了,跟著兒子去了海城帶小孫子,他呀,享清福去了。”他的手指溫潤如玉,終於沒那麼冰冷了。這是好兆頭。他會醒過來的。
“還有周老師,她後來調去了F城,現在是F城一中的副校長了。”我微笑著,想起往昔的人和事,心裡暖暖的。
他一動不動地躺著。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無動於衷。
“陳煙……”請你睜眼看看我好嗎?
我俯身上前,冰冷柔軟的唇輕輕烙了上去,貼在他乾涸蒼白的唇間。淚水轟然而下,如一場止不住的秋雨。淚水打溼他烏黑的眉毛,洇溼他蒼白的臉頰。
溫潤的呼吸撲鼻而來。
陳煙……
我的心在胸腔裡狂跳著,像要掙脫海平面初升的太陽。
他的手指動了動。
一汪清淚從他眼角滑落。
“醫生!孟醫生!”我狂奔而去,寂靜的長廊上只有我的聲音在遊走飄散。
孟青禾鄭重地檢查了他的身體,蹙眉。她將那小小的手電筒收起。
他並沒有醒來。
難道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萬小姐,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孟青禾嘆息著,“有什麼情況,你再叫我。”說罷,一身雪白地離去了。
顧平生偶爾來,偶爾不來。他受不了醫院裡的味道。有時又堅持要代替我來醫院陪護,還不忘開玩笑說:“我倒真希望,那個一動不動躺著的人,是我。”
“痴線。”我笑罵道。
“你可終於笑了。”顧平生遞過一隻剝了皮的甜柑,揚著眉,眼裡柔光盪漾。
“顧平生,謝謝你。”我坐在窗下看著那白衣男子,他靠在窗邊,剝著一隻橙黃的甜柑,手指修長白皙。
這些天得虧他在醫院相陪,跑上跑下,加之他與孟青禾相熟,倒省了我許多事。
“謝什麼?多個朋友多條路,說不定哪天我真的躺在病床上哈哈,阿寧小姐願意前來探我一下便知足了。”顧平生爽朗一笑,將手中渾圓的橘柑一分作二給了我一半,我接過那微涼的水果,握在手心,掰出一瓣,擱嘴裡吃著,酸酸甜甜,汁水在嘴裡盪漾開來。
“顧生真會說笑。”我笑著,看了一眼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陳煙,心裡是極酸楚的。
“我是真心把你當作知交好友。”顧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