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中二老比他還瀟灑,整日就在世界各地旅遊,連兒子在家中如何都未必在意。
而情況當然也是在一瞬間發生了改變。
末日……
這兩個字如果只是掛在嘴邊,甚至是常常掛在嘴邊,那麼有時候人們就會忽略其威力,認為這東西稀鬆平常、不過如此。
他們不會覺得這玩意兒真的會發生,只會覺得這是傳說中的玩意兒,在代代相傳的誇張與自誇之下,變成了某種模糊了真實色彩的……一種吹噓的產物。
於是當末日真的發生的時候,反而誰也沒有意識到,這就是末日。
窄樓中的任務者們知道這是末日,是因為他們從現在這個時刻回過頭去望,當然能明白這一點。可是最開始,誰也不知道。
他們只是覺得,好像身邊的瘋子變多了一點、好像新聞裡的兇殺案也變多了一點、好像小區裡的爭吵變多了一點、好像路上的堵車變得嚴重了一點、好像醫院裡的病患也變多了不少。
就是這樣而已。
而即便是這樣,人們也很難想象,這就是一場末日。
誰會認為這是末日?那是他們習慣了的生活,是他們習慣了的生活中的一點點小小變數的改變,僅此而已了。
他們不會認為這是末日的,他們甚至不認為他們的生活改變了。
他們只是覺得,哎呀,世界上的傻子怎麼這麼多。
然後在茶餘飯後隨意地談談,又隨意地扯開話題。
事情就這麼一點、一點發生了變化。
徐北盡得知他父母死訊的時間,大概是在那年的冬天。他的父母去哪個南方一點的、溫暖一點的地方過冬。
說是過年要回來,但似乎又不回來了,因為買不到飛機票。
徐北盡當時可能百無聊賴地想,那似乎就不必看每年變得越來越無聊的春晚了吧?反正爸媽也不在家……
然後,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一瞬間他想,生離死別,意思是什麼呢?他總是與他的父母分別著,似乎也沒有什麼明確的感覺。他的父母總是與他相隔很遠,可能在地球的另外一端。
而此刻,他們在世界的另外一端。
現在徐北盡的夢中就在重新放著相似的場面。冬天、雪天,他父母的死訊。
然而徐北盡感覺自己像是在居高臨下地、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為什麼?
因為他不記得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還記得末日中發生的事情,認為他有相關的記憶,認為從瘋病蔓延到人類進入窄樓,這中間所有發生的事情,他都「記得」。
他們以為他「記得」這個名為徐北盡的男人的過去。
但其實他不記得。
他只是「知道」。不像其他任務者,對自己的過去完全沒有概念,徐北盡清楚地「知道」他的過去都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沒有任何的代入感,以及畫面。
他的記憶當然也斷在末日的前一刻。那是一個平凡無奇的下午,他窩在躺椅上看書,他的父母難得回來,在樓下商量著今年冬天去哪兒過冬。
隨後,記憶斷點。一段巨大的、漆黑的深淵橫亙在他的大腦之中。
然後是他知道的那些事情。瑣碎、複雜、令人厭惡。那其中有他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他始終記得這些,他無法忘記這些。
可是他有時候想,那真的就是他的經歷嗎?
他真的在一個大雪瀰漫的冬天收到了父母的死訊?那是確切發生的事情嗎?
而他記憶中的其他人呢?他們的過去也的確是如此的嗎?
當他說「記憶有時候也會成為一種詛咒」的時候,他指的並不僅僅只是關於他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