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行行長簡單彙報了一下進度,似是起身合了門,然後才接著道:“唐處還記得陳張剛嗎,就上次您過來我們一起去那家。”
“嗯。”唐漾沒有做事做一半的習慣,不管陳張剛那份保險賠償合同能不能做抵押、能不能貸到款,唐漾都會跟進。
只是陳強還在住院,她把這事暫時擱在了旁邊。
“我這次調查的九江鋼鐵廠,就是陳張剛以前工作過的廠,”支行行長說,“我去拜訪幾個老工人,他們無意間和我聊,二十幾年前吧,陳張剛是高階技工,車間主任,然後他帶了個徒弟,幾年時間,徒弟跟著他成了車間副主任。”
“有一年,大年三十最後一天,他們還沒放假,陳張剛中午還是在食堂吃的,徒弟悄悄去女朋友家吃了團年飯。那徒弟違規喝了二兩酒,下午來上班,出現了致命的操作失誤,不是致車間的命,而是致他自己的命。陳張剛眼疾手快去拉他徒弟,結果自己手臂被捲到了機床下。”
陳張剛斷掉的地方包著布,唐漾沒見過。
這廂聽支行行長這麼說,她隱約猜到點什麼。
“血流得滿機床都是,大家把他送去醫院,他被搶救回來做了截肢,然後回鋼鐵廠報銷醫療費,”支行行長自己說著都覺得匪夷所思,“他回廠發現,半個月不見,徒弟頂替他的位置成了車間主任,他醫藥費能報是能報,但要寫一份紅字檢討,還要背一個操作失誤的終身處分。”
“他去找領導理論,找徒弟理論,可出事的時候車間裡只有他和徒弟兩個人,那時候又沒有監控,送他去醫院那些工友心裡向著他,可沒看到事實,也沒辦法說話。”
“前一秒,徒弟跪著給陳張剛說雖然自己有女朋友好不容易要結婚了,但他對不起師傅,他馬上去給領導們認錯、引咎辭職。陳張剛安慰他一會兒先回了家。下一秒,徒弟就找到領導,說當時是陳張剛的表不小心捲到了機床裡,表值一百多塊,陳張剛捨不得丟,就冒險去拿,而且徒弟還帶領導們去出事機床看了那塊依然卡在裡面的表。”
善有惡報,百口莫辯。
唐漾心裡宛如放了塊石頭,又重又堵。
“陳張剛的手是齊腕斷的,他本來接了個假肢,辭職的時候也扔了。後來那徒弟一路上爬,現在在九江位高權重。”想到什麼,支行行長補充,“當然,在沒看到九江內部檔案之前,那些工人可能是空口亂說。”
下一句,支行行長再補充:“但我問了將近十個老工人,他們部門不同,退休時間不同,自陳張剛離廠後都沒聯絡過。”一個人可能造謠,但十個人說詞都一樣的話……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工人,就是鑲著金邊的鐵飯碗。
如果陳張剛當時沒救徒弟,如果沒有那場意外……
可是,沒有如果。
支行行長說完這段,電話陷入短暫的沉默。
半晌。
“我不是個重情義的人,我也快到退休年齡了,一直都是得過且過不求進步不求退步,這次很冒昧,但我還是想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這邊把陳張剛的件遞上來,唐處長你能不能稍微,”支行行長頓了頓,“關照一下。”
唐漾辦公室電話會自動錄音。
唐漾屏了一下呼吸,吐氣。
她點開匯商a市春季信審相關條例修正建議,把有陳張剛持有的保險賠償合同那個大項“特殊抵押物有明確估值或定價的票據合同”的優先度提前三行,並加粗表明自己改動的這一處。
唐漾動作很快,話說得很冰:“工作少談個人感情,條件符合我自然過,條件不符合自然不過,”唐漾說,“申行長以民為本固然好,但還是要考慮大局,當然,我這話也冒昧了。”
支行行長後知後覺唐漾用的座機,後背起著汗,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