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雷霆,是個英武之君,但對待朝中功臣老臣,仍然不失仁義,蘇家這樣自太祖皇帝時期傳下來的功臣之家,哪怕這麼多年除了運用祖傳技藝替朝廷看守好了各部衙門門戶,餘則再無出過什麼名臣賢臣功臣,年節該有的賞賜也從未失過蘇家的份,按例,蘇家當然也是回回受了賞都要進宮來謝恩的。
從來沒有一次是這樣來請罪的。
蘇綬記得很清楚,上次跟皇帝當面說話還是皇帝聯合鎮國公一起軟硬兼施逼他接下防衛署機括改造那回,那回他被抬到了天上,差點就沒給皇帝面子。
但今日,他卻要把頭埋進塵埃裡。
“你的意思是,你一個堂堂大理寺少卿,外加韓陌一個曾經的堂堂東林衛鎮撫使,在已經布好了防衛的情況下,還是讓常賀跑了?”
皇帝在用早膳,臉色陰沉得如手上的鍋巴——當然不可能會是真的鍋巴,那是御廚特別製作的紫米糕,聽說先帝特別喜歡吃這種糕,那時候是太后,也就是當時的皇后親手做的,太后薨了,後來太子也被廢,先帝就讓御膳房特地做了這種烤得焦脆的紫米糕來吃。
皇帝不是皇后生的,因為偏心廢太子,皇帝與先帝感情也不怎麼樣,皇帝如今也吃起了這糕,是讓人想不到的,因為實在並不怎麼好吃。
“回皇上,救走常賀的人,身手十分厲害,而且,他是以常賀之生母作為肉盾阻擋世子的,世子仁善,故而讓他們得了逞。”
“他仁善,所以連追也不追了,就放了他們生路?”皇帝緩慢的語音加上挑高了的語調,透露出來幾分陰冷。
蘇綬把頭磕到地板上:“是微臣阻止了世子追趕。”
“啪”的一聲,前方傳來了飽含怒意的聲響,緊跟著,是滾落到了眼前的兩根象牙箸。
“蘇綬,你好大的膽子!”
朝中的年輕臣子幾乎沒見過皇帝發怒,只有老臣們知道,年輕時候的皇帝怒意之下的威嚴有多恐怖。
伏地的蘇綬深吸氣:“臣有罪。放跑了欽犯,臣甘受皇上責罰。但臣卻還是斗膽相問皇上一句,皇上只想要常賀,要救常賀的人,還是連那批被匿藏的礦藏也一併想取回來?”
殿裡的空氣似乎凝結。
一陣衣物窸窣,皇帝一字一句:“你什麼意思?”
上天給出的安排
礦藏早就成了皇帝心裡的結,誰坐在這把龍椅上,會不想要它?
蘇綬抬起上身,望向皇帝鐵青臉的皇帝:“救常賀的人叫楊燮。說到這裡,皇上請容臣先說件往事。
“當年廢太子宮中六個妃嬪,沒有楊姓的。但有一個被詹事劉肅送進宮去的宮女,後來被查證是工部侍郎楊謂的侄孫女。在後來的清查中,這個楊姓宮女正好混在一批蒙恩送走的宮女裡不明下落。此事不知皇上可曾記得?”
當年皇帝與廢太子的奪嫡之爭,以廢太子陰謀慘敗告終,與案有密切關連的臣子也被處死一大批,這個姓楊的工部侍郎當時便是廢太子的強助,但他把侄孫女送進東宮卻是後來清算的時候才查出來的。
東宮裡的宮女留了一部分下來,另外一部分就被當時的太上皇,也就是先帝給下令送返了家鄉。
等到查到這楊姓宮女與楊侍郎的瓜葛時,已是年餘之後,彼時楊家人都已被處決,楊宮女被抓回京師驗明正身,也處死了,但是離宮那一年有餘的時間,足夠生下一個孩子,並且,足以讓先帝將這孩子送走妥善撫養。
皇帝定定地望著蘇綬,良久才把上身抻起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薛案發生時,關於廢太子還有後人這件事就被徹查過,但並沒有精確查到這個後人的母系出自哪裡。東宮到底不如干清宮,就算妃嬪,也是有定數的,哪怕只是近身服侍的宮女,所以清查十分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