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見她如此,林墨只覺她與自己記憶中的林敏,忽地也重疊。
她們都同樣是曾被林墨所厭的,但林墨並不欲之死的,今日看起來都極可憐。
如果不是她還是抱著謝正才的頭顱,林墨險些要上前去將她抱住,將她帶走,教她別再去赴死了。
但林敏並未真的瘋癲,謝菁菁卻像是已經瘋了。
她仍努力想與眾人說話,但是她又顛三倒四,狀如痴狂,於是不管她接近誰人,他們都似覺得她懷中所抱之物汙糟,將她本人也視作譁眾取寵的可憐可笑可恥人物。
誰都害怕,誰又都不害怕,眾人皆在面上露出嫌惡看戲的神情,在她靠近時向旁散開,想離這瘋婆娘遠些,但又實在不願錯過觀她笑話。
沒有人肯認真聽她說的,只當做笑柄,但見每個人都在後退,謝菁菁忽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她找啊找,最後終於在眾人之中,看到了林墨。
林墨太特別了,他與別人都不一樣,他的眼神中沒有厭惡譏諷或嘲弄,他就愣愣地站在原地,將謝菁菁望住。
謝菁菁就像得了救贖,又或至寶。
她連忙上前去,伸出一隻手,捉住林墨的衣袖。
「林、林六郎!」
林墨並不記得生前與她有過相交,在長樂門作亂時也未露出從前形容,但謝菁菁竟然認得出來他這本來面目。
她輕聲喚林墨的名字,然後對著他,眼睛眨了一眨。
林墨呆呆地看她,看她突兀地停止哭泣,再度對著世人,大聲將她的說話又重複一回。
「你們這些愚蠢的世間人,他們都被我爹騙了——」
「我父親,他、他只不過是個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
「他替林信等人賣命,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他鴆害親父,弒兄殺嫂,汙衊清白之人——」
「他為了自己逃脫罪責,又將安寧林氏出賣,換取權柄——」
「他萬死亦不足惜,他為何不能再死一回——」
謝菁菁就像攢緊長久故事想要訴說,終於得到機會來訴說。今日不管別人如何議論紛紛,她也要聲嘶力竭地將這些話大聲說完,還再度落下幾滴淚來。
林墨想阻止她,但這些從前懷疑,其實他也曾想大聲說出口,苦無無法訴說,於是隻好勸服了他自己,哪怕說出口來,也無人肯聽,無人肯信,只會令壞事更壞。
林墨又見謝菁菁忙地將那頭顱獻寶似的遞與自己,唬得周遭的人都退開了好幾步,離他們遠些。
唯有他自己,沒有動,亦沒有退,由得謝菁菁拉緊。
她就頹然啜泣著,與林墨低聲說話。
「林六郎。」
「唯有你一個。」
「你與他們不一樣。」
「他們皆是蠢貨,可是你卻知道,你知道我那爹親是什麼樣的人,知道他不配苟活。」
「但沒有人肯信你,所以、所以那些信了他的人,他們不是壞,便是蠢,他們也不配活。」
謝菁菁全變了一個人,她如此怨念深重,像是恨極了自己的父親。
可是,若她並非真的瘋婦,就是被威迫著必須扮演一個逼真瘋婦。
到底誰人可逼迫她如此?實在可怕。
「別再說了!」
林墨腦中渾渾噩噩,急切想要制止她繼續瘋下去,但此時謝菁菁卻突然狡猾,又或者是因林墨快失去了全身力氣,竟捉不住她。
只見她飛快地掙脫了林墨的手,逃躥上高聳城樓。
林墨唇齒戰戰,仰頭而望,看見她自那城樓上飛身墜下,毫不猶豫。
「不要——」
不行,要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