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陸不洵,林墨便也不下床了,由得季朝雲嫌棄他。
但陸不洵在這麼個時候來做什麼,林墨其實心內有數。
季朝雲也是同樣,但見他輕聲一嘆,方道:「進來。」
他既開口應允,陸不洵也便推門進來了。
近日裡,少年人又高了一些,也不跟從前一樣動輒生氣吵鬧,自鳴得意了,那成熟的意味都寫在了面上。
現在他走進來,就連林墨都覺得他十分規行矩步,不似從前只不過是因在季朝雲面前,故意扮些穩重而已。
這些,本應是好事,但只要想到陸不洵因何突然變化至此,林墨心內便不好受。
陸不洵進來,看見林墨還是沒規沒矩地坐在季朝雲那床上,也沒驚訝。他倒也直接了當,與二人先道了安,方對季朝雲央告:「師尊,我想和您一塊去虞城。」
聽到陸不洵這樣說,便是林墨也嘆息了。
聽聞林墨的嘆息,季朝雲道:「不行。」
若沒有朱厭來擾,其實原本今年的刀劍之會,正該陸不洵等人去的。
不止他要去,曾於去歲奪魁的季寧樂也會去,他是季平風最為倚重的弟子,年紀雖輕,卻能服眾,協助季平風操持諸般事務,照拂諸位師弟,從無懈怠。
聽見他話語中的堅決,陸不洵不氣也不惱,好好相問:「師尊要去,別的師兄也要去……我是師尊唯一的弟子,為什麼我不能去?」
這一回去虞城,也不止季朝雲孤身前往。除了他,還有個死活賴著要跟去的林墨之外,季平風的弟子蘇吟等人也會跟隨前去。
去的人雖不多,但陸不洵也覺自己的說話有道理。
季朝雲也不與他說別的,就反問他。
「你問為什麼?那我問你,論修為根基,論道法武功,你可覺得自己該去?」
他說得如此明白直接,陸不洵的面上有些發紅。
林墨知道季朝雲如此嚴格,都是為陸不洵好,但還是忍不住道:「季朝雲,你別說了!」
陸不洵跪了下去。
從前季朝雲要他跪,他不肯,轉身就跑,今日卻乖巧,更令林墨難過。
陸不洵仰著頭,求道:「師尊,我知道,是我從前不夠用功勤勉,但我從今往後都會改過,求求您——」
「我知道你抱著希望,去虞城想遇著朱厭,想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可以救回寧樂……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朱厭不可能會再轉贈季寧樂他自己的一魄,世間也不可能有別的辦法,讓一個三魂七魄盡數虧損,且傷重的肉身,輕易恢復如常。
別說是陸不洵做不到,季平風做不到,便是邾伯堯此刻醒來,只怕也一樣做不到。
便是季朝雲也想自嘲,他家這平陽季氏,怎地專出這一等痴人?
陸不洵因他這說話,面上有無法掩藏的難過,噙著一點眼淚,又勉力忍住,點了一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深知季朝雲從來堅決,再多說也是無益,於是陸不洵還是跟來時一樣,依禮告安告退。
林墨看他離開黯然背影,忍不住問季朝雲道:「季朝雲,你一定要這樣說話,是不是?」
「我哪裡說得不對?」
都對,但這些話,太不動聽,會令聽他說話的人難過。
當日的林墨,自問從小受過的委屈,百千不止,亦不愛聽些歹話,何況今日的陸不洵?但林墨惱也是無法,想了一想,還是跳下床去,追著陸不洵出去了。
季朝雲的目光也追著他背影,並未阻攔。
陸不洵卻沒有回自己那屋中去,他從一開始安靜走著,也不知是否知道腳步越來越快,然後拔足狂奔,去了當日的演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