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亭中屏風內佇立著一道頎長身影,忙垂下頭,愈發不敢抬。
不知過了多久,亭中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起來吧。”
聲音涼潤,緩緩散入雨絲中。
分明不算疾言厲色,那種常年久居上位自帶的威壓還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舒梵不由想起那次在幽州刺史府裡見到他時的情景。
“求求你,救救我——”她雙目欲泣,渾身被灼燒地好似要燃起來,沒有半分力氣地掛在他身上。
她生得柔美而無害,一張清凌凌出水芙蓉的巴掌臉,柳眉纖長,杏眼圓潤,純與欲的極致結合。
身段也是窈窕修長,凹凸有致,多一分嫌豐腴少一分則太柴,真真恰到好處的骨肉勻停,是個男人都無法把持的絕色。
可他只是淡掃她一眼,漆黑的眼底無動於衷:“哪位大人讓你來的?”
就如初見那時,她救了尚還是皇子的他,說要去給他取藥,他卻驀的攥著她的手腕不讓她走,平靜地說,若是放她離去,不能擔保她不去找人告密害他。
她當時氣得夠嗆,心想,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人?
她好心救了他,他還恩將仇報。
她冷笑回懟他,說,貴人您平日莫不是做多了虧心事,才這麼害怕別人來尋仇。
他不以為意,反倒笑了,一雙狹長的鳳目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直看得她脊背發涼。
後來再見,他已是天子。
天子微服私訪,為的是尋訪術數大師莫玉子,途徑幽州刺史府,遇到誤食了媚藥的她。
天子是什麼人?掌天下大權,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不過是一個女人,想要便要了。許是微服無聊,又許是那夜飲了些薄酒,鬱燥難舒,她便成了緩解的媒介。
又許是將她當做了那等曲意承歡、想要平步青雲的女人。
他們本是毫不相干的人,一個高高在上,貴為天子,一個只是不受重視的五品小官之女。陰差陽錯下,卻有了這樣的因果。
舒梵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目光卻忍不住朝亭中望去。
此時,兩個內侍挑開簾子,撐起紗幔,亭中那道身影才清晰起來。
皇帝清拔修長,玉冠束髮,一身玄色便服沉立在臺階上,愈發襯得四周肅穆而闃靜。分明左右隨侍之人眾多,卻無一人敢發出聲響。
舒梵不經意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淡漠深遠的眸子,漆沉深邃,若潭水一般。
她忙垂下頭,再不敢亂看,一顆心亂得如急鼓一般。
只是,皇帝不開口下面人是不能主動開口的。
舒梵垂首站著,只覺得有道如有實質的目光在她面上打量,更加不敢抬頭。
皇帝收回視線:“進來吧。”
舒梵這才緩步走進亭內,在距離皇帝約莫四五尺的地方停下。
她幼年雖然隨母親四處流離,到底是大族出身,基礎的禮儀規矩是學過的。皇帝問話不能不答,回話時不能太過靠近,超過六尺就是大不敬。
“無妨,上前來。”李玄胤道。
舒梵這才忐忑上前,垂著頭站在那邊。
視線裡只瞧見玄底暗金的袍角掠過靴面,隱約繡有不太明顯的章紋。
“朕很嚇人?”皇帝又道,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舒梵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道:“天威難測,臣女不得不怕。”
皇帝容色冷清,信手翻開一卷竹簡,執筆在上方書寫道:“你在雲州都敢執朕的龍淵劍假傳聖旨調派府兵,還有什麼不敢的?”
四周靜得落針可聞,一切好似放緩了,讓人的呼吸都不自覺滯塞起來。
舒梵屏息,鼻息間還縈繞著一種奇異的暗香,像檀香,也像松木,一絲一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