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情看向燕危,顯然不敢獨自決定。
燕危無聲地勾了勾唇。
真能一筆勾銷?
倘若人的恩仇能幾句話之間就徹底忘卻,這第一層到第九十九層,又是從哪裡來的數之不盡的慾念惡念,無窮無盡地供給到樓的身上呢?
他說:「好啊,數三二一,林縝鬆手放了那孬種,我們同時簽字,大家以及進入頂層,皆大歡喜。但是啊……」
燕危一手抄兜,另一手從風衣口袋中拿出了硬幣,在手中緩緩摩挲著,眼神不知飄往何處。他清和的嗓音此刻潤著冰涼的雪意:「一筆勾銷就算了,你們想勾,我們還不想呢。其次,我醜話說在前頭,這次雖然聽上去有降樓通道,但未必有你們想的那樣,比以前輕鬆。」
降樓通道只是樓為了趕在他出來之前,吸引別人進去的東西。
林縝這麼一拖,惡意的打算徹底告破,燕危會和這些人一起進入,副本的難度和危險只會更高,有降樓通道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於正青卻只是說:「你們同意就行,數一下數,我們簽字吧。」
他只覺得燕危在危言聳聽。頂層危險,在場的誰不知道?他們在九十層上下打轉了這麼多年,可不就是因為惜命?但是現在,頂層副本有了退路,誘惑大到足夠他們忽視那些危險。
於正青從上大下打量了一番燕危。
很年輕,看上去資料卻很高。他沒見過,但聽過幾次這個名字。
是玄鳥的新起之秀,一年的時間便從一層走到了可以進入頂層的地步,還和月芒……有仇。
總之是個沒有經歷過九十層險惡的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樣的人,一起進副本也挺好的——畢竟頂層副本也需要有點送死的蠢貨。
「好像交易達成了啊,」林縝鬆了手,匕首隨手一扔,扔到了地上的血泊裡,「那簽吧。要是你們不遵守約定,搞什麼提前簽名進去的小動作,你們進去了,我再把你兒子一起帶進八十九層玩一玩也不是不行。」
即便林縝鬆了手,那孬種也面色蒼白地攤在那裡,喊著痛,卻不敢動。
於正青知曉他們進去之後,月芒的其他人自然會來給他兒子收拾,也不擔心。他和月芒的其餘幾人拿出邀請函,咬破了手指。
燕危幾人互相看了一眼。
他低聲說:「可以不去。」
他早就去過一次頂層了,即便這一次在惡意的出手幹預下,進入頂層的時機來得那麼突然,毫無準備,對他而言也只是朝著目標走而已。
他不怕死。他是一個遲早要奔赴不可能的人,上一次是為了救所有人,這一次是為了救他自己。但是林情他們不一樣,他們可以選擇在漫長歲月中苟且偷生,也可以選擇在不斷的整裝待發中迎接最終的挑戰。
這些人,其實是不必和他一起,一起往瞧不見終點的地方走。
晏明光只是割破手指,指尖已然放在了邀請函上,準備隨時寫下名字。
魚飛舟笑了笑:「邀請函都幫我們拿了,怎麼能不去?」
林縝:「不危險我還不想去呢。」
林情朝燕危點了點頭。
燕危笑了一聲:「行。」
「我數了啊,」林縝吊兒郎當的,「別我數到底,結果進去了一個月芒的人都沒看到,三——二——」
「一。」
月芒的幾人同一時刻落下指尖。
晏明光瀟灑地寫下名字,林情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變過,魚飛舟嘴角帶笑,林縝筆走龍蛇。
燕危一筆一畫,鄭重地在這封什麼提示都沒有的九十九層邀請函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第一次寫這不知寫了多少遍的兩個字如此用力。
鮮血襯得漆黑的邀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