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暗歎數聲,轉念一想自己因緣巧合能跟她在一處已經是天大的造化。方才自己無端動怒,依著她的心性怕是還覺莫名其妙,回頭不肯再搭理自己那才是得不償失。
他自己想通了這些,幾乎沒再踟躕,翻身過去就要抱她。婦人垂著頭,烏髮散落在枕間,遮住她大半面容。
“希娘。”王崇喊她,俯身纏著她的發要去親她。
誰知指尖剛觸及面頰,他便慌慌張張地收回手,再捋開她的發低頭瞧去,卻見了她一臉的淚。
王崇心忖方才自己那話太不恭,他心中愛慕她,也是她費心勞力教養大,他那態度無論待妻還是待母,都極其不當。
“你莫生氣。”王崇說道。
說罷他又起身離去。
王崇這輩子跪君、跪父、跪先祖,怕是都沒有在這婦人跟前跪得久。陸希娘聽得外頭暗啞的男聲道:“莫氣了,回頭傷了身子,我受罰便是。”
她愣了片刻打簾瞧去,只見王崇人穿著單衣正恭恭敬敬跪在屏風後頭,面前擺著紙墨,一副受教認罰的姿態。
陸希娘拽著錦被哭笑不得,淚痕還掛在面上,她手鬆開錦帳不搭理他。卻又想著這天寒地凍,屋裡炭火雖足,但他衣服單薄,倘若病了卻是不好。
她扯了被子矇住頭,悶聲道:“你起身吧,不必這樣。”
王崇聞言,倒是沒有堅持。
不多時,王崇將被子掀了小半,陸希娘扭過頭瞧他,他面色凝重看著她說道:“有些事我許是沒有與你說清楚,當年我去項城縣你說要給我納妾,我告訴你已收了兩個通房其實是哄你的,我房中除了小廝,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不信你喊了周興來問。上次我同你說元陽給了你,你只當我混說,沒有擱在心上。都說多子多福,我卻覺得人活一世,教自己快活才是最緊要的。那時我以為你沒了,你生前便想著親上加親,縱然我知道陸月香是什麼樣的人,我依舊娶了她。”
陸希娘抿唇不語,王崇又道:“你讀了那麼多話本子,莫非就沒一個琴瑟和鳴,夫妻恩愛不曾納妾的?”
還真少有,這些話本子大都是落魄書生所寫,哪個不是想著嬌妻美妾在懷,就說那娶了宰相家娘子的窮書生,這後頭還納了偏房,道正妻與小妾姊妹相稱,一夫一妻一妾,和美團圓到老。
“無論旁人如何,我只想同你過。”王崇將她攬在懷中,輕撫著她小腹道,“便縱然是鏡花水月我也認了。”
王崇說完只直直盯著她,陸希娘仰面望向他,自己年少守寡,人生本早看不到盼頭,後來養了他,他卻極為爭氣,就算親生的恐也不如他。
她方才會哭,與他態度並無半點干係,她忽滿臉羞慚地別開眼道:“不是,你誤會我了,我不是氣你言語不遜。”
“那是為甚?”
話到了此處,進一步,退一步看著都是不妥,她索性橫了心開口:“照理你房中事,我應當早替你打理妥當,然而卻遲遲未做,心中想著便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