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帶著家人隨從,又按照介紹信上的指點,找到了班船停靠的甲三號碼頭。李進老遠就嚷嚷起來:“就是那艘船了!”
一艘福船的船舷上掛著一塊三尺來長的大木牌子,上面用墨汁寫著“府城儋州”的字樣,木牌下方的船舷上還有這艘船的船號“瓊海運二十七號”,與介紹信上的備註也是一樣無誤。
船老大驗過介紹信之後便讓他們上到船上,將船上僅有的四間客艙安排給了他們這幫人,之後很快就有人將他們的行李送到船上來。嚴明君瞅空子跟這船老大攀談了幾句,才知道他原本是兩年前廣州府新安縣逃難的災民,正好遇到海漢人管吃管住招攬移民,於是便帶著家人來了瓊州。因為他之前就是漁民,來了之後也是被分配到海上從操就業,只是不再捕魚,而是跑起了海運。
嚴明君問道:“都說海漢人在崖州那邊經營出了很大的局面,到底是何種局面,你能不能給本官說說?”
船老大應道:“小人嘴笨,去過的地方不多,也不會形容,但三亞的確是個好地方,比起這府城可繁華多了。老百姓安居樂業,無需擔心有什麼天災**,只要有執委會在,就沒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
“當地沒有官府了?”李進一聽這話的味道也不太對,立刻插嘴問道。
“有啊,崖城裡的衙門都還在,三亞這邊也有巡檢司和水師的辦事處,不過都不太管事了,只是對外做做樣子而已。”船老大笑了笑道:“兩位大人到瓊州來當官,可是享福了!”
嚴明君不解地問道:“此話怎講?”
“在瓊州當官,什麼都不用做,執委會就能把當地治理得井井有條,無需大人們操心啊……”船老大滿不在乎地說道。
兩人聽到這話均是心頭一沉。毫無疑問在瓊州島上的某些地方,官府的職能已經完全被海漢人給架空,在地方上執政的並非大明官府,而是後來居上的海漢執委會了。但不問可知,地方官府對於這種變化很難有好的應對措施,不管是比經濟,比軍事還是比施政能力,海漢人似乎都要強出一大截。而且他們這慣用的銀票開路手段一使出來,能有幾個官員扛得住這種誘惑?至少他們兩人就沒有能夠抵抗得了,都在廣州收下了海漢人送的銀子。
“兩位大人莫要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小人見那些崖城的大人們過得可快活了。朝廷的餉銀一分錢不少,海漢這邊還會給他們發專門的費用,又不用操心地方政務,不知道多輕鬆自在!”船老大嘆道:“有幾位大人還在三亞置辦了房產,從崖城搬到三亞定居了,這日子過得要多舒心有多舒心!”
“你們就不會覺得……不是官府而是執委會在管理地方,這樣子有什麼不妥嗎?”嚴明君還是忍不住想再確定一下。
“不妥?有什麼不妥?”船老大冷笑道:“當初官府掌權的時候,地方上遭了災沒人管,小人把家裡的房子和漁船全都抵押出去,才換了夠一家人餬口一個月的糧食。這救命糧都吃完了,官府還是沒招,逼得只能逃難求生。小人自打到了海漢的地方,就沒再過一天缺衣少食的日子,首長們還給了住處,讓孩子能免費入學唸書,你說官府能給小人這樣的日子過嗎?”
“但海漢人終非正統……”嚴明君還待要勸說幾句,船老大卻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頭:“正不正統,小人不懂,也不需要懂,小人只知道,跟著海漢的首長們做事,衣食無憂,收入穩定,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好,這總比餓著肚子的正統要好吧?”
“你這是歪理邪說啊!”嚴明君也覺得不知道怎麼反駁他,只好強行將其歸類。
船老大道:“大人們怎麼看無所謂,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我們老百姓心中自然有桿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