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好意思。」許南珩雙眼無神,想死的心已經召喚了五十萬朵百萬噸烏雲,等會兒下的雨能淹過喜馬拉雅山。
方識攸旁邊的護士掩著嘴笑,方識攸也只是輕笑了笑,倆手揣在白大褂兜裡,說:「沒事兒,聽不懂。」
「……啊。」許南珩機械地點點頭。
「行,我們就先走了。」方識攸說,「去下一家了。」
許南珩點頭「嗯」了聲。
接著方識攸朝牛棚背面的方向喊了句:「周洋!」
牛棚背面的小夥中氣十足地應了聲,然後利索地從一大捆糧草上蹦過來。方識攸在他後背拍了下:「勞駕你,把曲珍她爺爺揹回家去,謝啦。」
「哎呀方醫生您客氣什麼!」周洋笑吟吟地說。
許南珩發現這小子不上課的時候是真有活力,眼睛亮得跟他那盞檯燈似的。
想到檯燈,許南珩又看了眼方識攸。
方識攸向他揮揮手:「走了啊,你加油。」
「好嘞。」許南珩扶著鐵鍬。
布珍老師說援藏的醫生們定期會在醫院輻射範圍內走訪村民,尤其接受過治療的村民,醫生們會瞭解一下他們恢復得如何。
許南珩想起那天晚上方識攸給他送水果,他們坐在1班廊下的對話。
在偏遠地區,教育和醫療一樣,需要人一點點地去滲透,身體力行地去改變人們的觀念。他想起達瓦江措老師的父親,老爺子拄著木棍也要出來看看青稞肥料和糧草,老爺子又何嘗不知自己需要休息,學生們又何嘗不知,考出去,就算看看外面大城市也是好的。
但就像達桑曲珍,父母外出務工,她若是考得遠遠的,又怎麼能放心。
任重道遠這個詞,這回許南珩是真的理解了。
整個週六從早到晚,清理牛棚,把肥料背去田地,再折回村子裡,因為天氣預報有大雨,要將屋頂多鋪一些防水布。
這一天下來,許南珩回學校裡吃了兩碗半的飯,他也算是知道了這兒的學生們一頓能吃兩三碗的原因。
他今天實在不想用盆接水洗澡,吃完晚飯,給方識攸發了條微信,他說他想去醫院洗澡。方識攸那兒來了個修隧道的,大腿被鋼釘劃了個大口子,他忙著縫合,沒看手機。
許南珩到醫院的時候方識攸剛縫好,從清創室出來,把乳膠手套扯下來丟進垃圾桶,偏頭看見他拎了個包過來了。
「有哪兒不舒服嗎?」方識攸問。
「渾身都不舒服。」許南珩講話沒勁兒,他見方識攸眼睛裡是真的擔心,又趕緊說,「噢不是那種,我就是想借淋浴洗個澡,可以嗎。」
方識攸點頭:「你去吧,休息室走廊轉彎的那個衛生間。」
縫合的傷者疼得臉煞白,腿走不了,坐在床上推出來的。傷者是中年男人,苦著臉問他:「醫生,請問一下,破傷風一定要打嗎?那個釘子是新的,沒生鏽,也要打啊?這一針要好幾百呢。」
方識攸知道他是覺得破傷風太貴,便直接說:「你這是可以報工傷的。」
「我曉得。」男人帶著些川渝口音,擠出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可是,月月報銷,這個月的工傷下個月才報。」
這種情況方識攸在貧困地區碰到太多了,他只嘆了口氣,說:「我們這有不到一百的,條件允許的話還是打一針。」
破傷風疫苗是患者自願接種,而在醫生建議後拒絕接種的話,只要簽一張告知書即可。方識攸也明白他們的難處,幾百塊,放在部分人眼裡可能僅一頓飯錢。都說做醫生的要涼薄些,共情能力不能太強,否則會把自己搞得很痛苦。
但站在這個位置上看著這麼多,因一點錢而無可奈何的情況,又有幾個人能真的心如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