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親王太福金的模樣,也許八九不離十了吧。雖然總感覺差了一點點,不過天底下又有誰家的夫婦是十全十美的呢?她沒有別的想頭,和他搭夥,未嘗不是一個好的去處。她沒有家了,父母之命受不到,老太太就是唯一能夠決定她因緣的人。何況他們自小就相熟,差那麼一點半點,其實也沒什麼。
她腦海中忽然思緒翻湧,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勉強張了張嘴,總覺得有股勁兒在與她糾纏,腦海裡亂糟糟的。便在此時,正殿外的宮人們紛紛跪下去,甩袖子掃出一片颯颯的響聲,皇帝就站在廊下,偏過頭來,隔著半條空空的遊廊,在“主子萬安”的唱禮聲中,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小端親王就等著她點頭呢,人還沒點頭,又給他哥子逮了。這可不能叫私會宮女,他們正大光明熟人見面!看來改天得找一個好時機和他哥子談談心,不能老是就這個事兒罵他,如果他真有一些恐怖的念頭,還是早早打消了為好。
皇帝原本沒有看清她身旁的人是誰,不過看那遊手好閒的氣質,有七八分是成明無疑了,再仔細瞧瞧,手上拿著的,不是荷包是什麼?縱然皇帝素來剋制,看見那一張臉還是覺得氣血上湧,一股無名火噼裡啪啦地從心肺炸起來,神色已然很不好了。
小端親王遙遙打了個千,又覺得話說一半很沒有意思,在這個要緊關頭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有為自己未來的幸福爭取一把!畢竟氣壞了身體是他哥子的,把姑娘娶回家之後的美好生活是他的。他咬咬牙,扭過頭又對搖光無比鄭重地說:“我不著急,你慢慢想。我雖然不是最好的——當然比那些雜七嘎巴的好多了,但是我絕對是最合適的。過幾日我和我媽就難進宮了,你千萬要保重自己。就算你不願意,也沒有關係,我這個人向來很大度。在宮裡小心謹慎為好,實在忍不了橫衝直撞也行,當然最好別。反正你什麼樣我都要,萬事有我呢!”
他就這麼陰魂不散?怎麼找這個空當就要和她在一起嘰嘰咕咕說上半天?三天兩頭就要說一長篇話,偏偏選在三面透風的廊子拐角。看見他來了還不肯撒手,還要說,怎麼,當他是擺設嗎!
皇帝冷冷掉開視線,連伊立都沒有說,將袍擺一甩,舉步往西暖閣去了。
舊詩詠盡
李長順知道, 萬歲爺這幾天就像個炮仗,偏偏小端親王不信邪,非要去點一點。這下好了, 下一次御前覲見,少不了又要在一眾兄弟跟前被萬歲爺翻來覆去地臭罵。
大總管比個手勢,大傢伙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明明昨兒從慈寧宮回來,還有些和緩,說話也是光風霽月的,今兒再回來,雖然面上還是從容不迫的神色, 可是近身的人都知道, 該要小心。
李長順就站在皇帝跟前,明黃團龍紋油黑邊御案肅穆莊重,皇帝低著頭, 臨案執筆。御前的人都不識字兒, 沒人知道他寫的什麼,只見白底梅花玉箋上的小楷清雋,磊落有風骨,一排八個字兒,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詩。
尚衣的人捧著吉服袍進來替皇帝更衣。大年初一忙得很, 子時開筆,上午的元旦朝儀,下午的宗親大宴, 傍晚還要與宮妃們吃飯,因為後位空懸, 自然是貴妃為領。
大總管掖手在邊兒, 輕輕喊了句“主子爺”, 皇帝神色卻有些悵然,擱下筆來,從匣子裡取出那一方常用的“寄所託”,緩緩鈐在了紙面上,留下殷紅的一痕。
皇帝起身,走到地心兒上去,正巧茶水上的毓景進來添茶。尚衣的人圍上來,替皇帝穿上吉服袍,整理活計。旁邊卻有個眼生的面龐,怯怯地,站在那裡,端著盛放衣裳的漆盤。她低垂著一雙眼,長長的睫毛便掃出一圈鴉青色的陰影。
皇帝不經意瞥了一眼,便是這一瞥,目光在她身上定住了。以為是她,他下意識走近一步,唇畔剛漫起一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