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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城遙望
李長順心裡門兒清,只是明面上不好說。他躬身應了聲“嗻”,目送著皇帝的身影過了穿堂,這才折回廊下,給站在一旁的蘇拉遞了個眼色。御前伺候的人是何等乖覺的角兒,只消一個眼神便能會到意,忙一左一右將搖光攙起來。
搖光起先尚在出神,忽然斜剌剌冒出來兩個人要來扶她,倒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李長順正在不遠處掖著手站著呢,便問:“諳達,萬歲爺沒放話讓我起啊。”
李長順樂了,這姑娘雖然看起來挺機靈,卻實在是個老實人,他說:“主子爺歇啦!剛發的話,叫姑娘回去呢!”
搖光這才掙扎著要起來,只是兩條腿跪久了,此時發酸發麻,跟木頭似地屈不動,她只好道了聲“多謝”,借了旁邊蘇拉的力,將將站起來,正要給李長順道個福,李長順忙擺手說不必,笑吟吟地說:“姑娘客氣了,該是我給姑娘道福才是。對了,今兒姑娘來的時候我辦差去了,讓四兒那小子替我問姑娘的話,那小子懶,也不知將我的話聽進去了沒有?”
搖光想了想,是有這麼回事兒,便點點頭:“諳達問了,我那時正隨蘇嬤嬤開箱子找衣裳回來,並不知道老主子有什麼吩咐。諳達不是跟著萬歲爺一道兒出來的嗎?”
李長順本就不是存著真心問話的意思去的,誰料想這姑娘看著聰明,心眼兒卻也忒實誠了,他有心提點,人家偏偏聽不懂,反將他一軍,讓他無迴轉之地了。
李長順便有些訕訕地,老臉一覥,囫圇說道:“老主子睿鑑,我也就隨口問一句,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給人留餘下的話頭,擺擺手招呼四兒過來,“還教你在前頭打著燈,把姑娘全乎送到岸再回來。”他打量了搖光一眼,“姑娘腿腳跪久了怕是不大輕便,我讓個蘇拉攙著姑娘?”
搖光謝過了,又攙又開路,算什麼?她不要命了嗎?面上卻還是笑著推卻,“多謝諳達費心了,我自己個就可以,御前的諳達們都有差事在身,豈可隨意勞動?再說,這麼送著,叫太皇太后知道了,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李長順心裡嘿了一聲,今兒罰跪不高不低也算一件大事,慈寧宮見你這麼晚回來,能不問麼?問了能不知道麼?
不過不張揚總是好事,現在主子爺態度還不很明朗,自個兒衝上去做人情,算什麼?便掖著手笑道:“姑娘思慮周全,既這麼著,我也不執意了。四兒,把燈給姑娘,這雪地路滑,姑娘一路上小心些。”
搖光從宮人手裡接過燈來,兩手執著,艱難地挪步往養心門上去。此時雪小了好些,但是仍舊細密地落著。她並沒有傘,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裡行走,不過已經不覺得冷了,只覺得朔風苦寒,好像這一條路永遠也到不了家一樣。
李長順站在廊下,望著她小而單薄的背影,抬眼給四兒遞了個眼神,四兒會意,另提了一盞燈籠在後頭跟著。
養心殿離慈寧宮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天空灰濛,陰雲密卷,連月光也瞧不見。白日的紅牆在夜裡褪去了顏色,只有相間隔的宮燈煌煌,鍍上一層朱灰金的光。
她慢慢地走著,手裡提著的燈便輕微搖晃,在腳下盪漾出水一樣的黃芒,這漫長的宮道上只有她一個人,如同困獸一般,被牢牢困死在這萬丈的宮牆。
黑夜茫茫,她很害怕,可是沒有人回來幫她。雙足冰涼,憑著一口氣死死地支撐著,濃密的眼睫上已經積攢了一層風霜,於是望著前路都有些朦朧。
也不知走了多久,不遠處的角門上,隱隱可以看見一星光,搖光吃力地加快了步子,才看清那是芳春,正提著一盞琉璃燈,肘彎上搭著一件醬色的斗篷,望著她來的方向。
她很想哭,就好像是迷路的孩子最終找到了歸處。芳春也瞧見她了,快步迎上來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