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了好些,一對兒眼睛裡都神采奕奕地。
恰巧搖光聽著太皇太后說話,也抬起頭朝炕這邊望,冷不防對上皇帝的眼睛,兩下里視線偶一交錯,皇帝那一雙眼睛,深濃得像片海一樣。
不過再一霎,她已經急匆匆將眼皮耷拉下去。搖光忙福身,剛想推辭,就聽得老太太接著道:“若是推謝的話,你可別說。既是賞了你,你就受著。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可不興成日穿得暗沉沉的,像什麼話?你若是不會搭,我來給你搭,譬如那桃紅配柳綠,藤紫配沉翠,須一明一沉,才顯得端莊又明麗。別跟我扯囉哩囉嗦的規矩,左右這是在我地界上,你只管穿,旁人管不著你!”
老太太一面又瞪了蘇塔一眼:“叫你去翻衣裳,你怎麼還不去?”
蘇塔原先在凝神聽著,乍然聽見這話,有些迴轉不來,“不是讓閒了去麼?你那一櫃子衣裳,一時半會,怎麼找?”
老太太看了搖光一眼,反問:“廢話,你現在不閒麼?”
蘇塔立時會意過來,這是有話要同皇帝說,必然提起搖姑娘的家裡事,當著她的面說出來,未免不叫她多心,因此藉著看衣裳的由頭先把她打發走,餘下的事,再與主子爺細細說。
太皇太后眼瞅著蘇塔將人領走了,伸手去取炕桌上的茶,隔著縷縷茶煙,看見皇帝端然盤腿坐在炕上。老太太沉吟了會子,才出聲道:“前頭皇后過世,有好些年了吧?”
皇帝一聽,便知道是催他立後的事。他於後宮淡薄,什麼事都是止乎禮。其實是不是皇后,有沒有皇后,是很要緊的事嗎?多幾百兩的俸祿,多幾副儀仗,在根本上,又有什麼差別?
皇帝頷首,“過了這個月,便滿三年了。”
太皇太后捻著她的綠翡佛珠,沉璧色的珠子,一輪又一輪地轉著,老太太試著道:“前頭皇后走了幾年,你身邊總沒有一個知心人,我總是不放心。我看貴妃就很好,這麼些年她替你主持六宮,打理得很不錯。或者你心裡有了人選,只管與我說,奶奶幫你相看相看,只要人品端正,你也中意,縱然家室低微一些,咱們也總有法子……”
太皇太后絮絮地說著,瞥了皇帝一眼,只見他還是面色無瀾地坐著,不由長長嘆了口氣,“你也不要怪奶奶多嘴,論你們前朝的男人,也在意個一官半爵的。女人進了這四方城便斷了指望,只指望你一個。大家都不容易,何苦大家為難?”
皇帝撫著膝頭,聲音是一貫的和氣,“我這樣年紀,還叫奶奶擔心我,是孫兒的不是。”他說著,扭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慈寧宮高而飛翹的簷角劃破天際,碎金似的陽光鋪陳在金黃的琉璃瓦上,映得觸目皆是一片輝煌。這一陣子陰沉著下雪,今兒總算晴了,琉璃瓦一片片拼湊著綿延遠去,陽光便在上頭躍動著,令人想起臨溪亭上的碎冰,和著天光盪漾。
皇帝不覺含了些微的笑意,“奶奶的意思,孫兒都明白。只是如今才辦完舒宜里氏,後宮連著前朝,如今魚兒才上了鉤,欲要看分明,且過了這一冬再說吧。”
皇帝的聲音有些渺遠,也跟這細細的菸絲似的,不輕不重,茫茫地迴轉著,連眉目都有些模糊了:“說起來,也難為貴妃母家,此番懲處碩尚,託奇楚氏幫著鄂碩特氏,出了不少力。”
話說到此,太皇太后張了張嘴,終究也沒往下說。鄂、舒、託三家,那是連著幾朝的元老,不論舒氏是對是錯,此番打壓,對於皇帝,總沒有壞處。水太清好抓魚麼,總有那麼些人,做慣了美夢,一時上了道,欠收拾呢。
太皇太后頷首道:“你如今有主意,我不好說,我只盼著天下太平,兒孫滿堂,旁的事,我再管什麼?我只是心疼你,想你身邊,竟一個體意人也沒有。”老太太閉著眼,無奈地擺了擺手:“你大啦,老太婆再多嘴,倒顯得沒眼力見似的,多討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