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兄弟彼此間處得不差,世子們也是從小一起混到大的好兄弟。端親王肖想平親王家的一幅寒江秋色圖肖想了好久,每每上門去討,總被平親王打出來,如今正好趁著這次聚會,便是坑蒙拐騙,也要把那幅畫兒奪到手。
故而平親王必須得去。
端親王在愛物上素來很有耐心,他說咱等等耗子吧,怪不容易的。哥幾個都出來了,就他被留堂。按理說咱幾個和主子都是一輩的,怎麼每每他見了主子就慫得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耗子這名字,有來頭,因為他們這一輩原本從的定字輩,日字旁,後來皇帝登極宗室改字,定字便變改作成字。平親王原本叫定曙,後來改叫成曙,成曙成鼠,可不就是隻耗子麼。故而他有個諢名就叫做耗子。
耗子爺也是人如其名,小時候膽小,就怕耗子。見了一隻耗子嚇得撒腿就跑,比見了他阿瑪還怕。老平親王氣狠了,覺得這世子太不成器,有一天命人抓了一籠子耗子放在屋裡頭,打算讓世子以毒攻毒。沒想到世子扯起嗓子鬼哭狼嚎,叫了半天便沒了聲響,老平親王自然擔心,踹開門進去看,原來世子早已嚇得厥了過去。
榮親王笑說你不知道他,“他歷來膽小,哪像你,這麼天不怕地不怕。”
端親王摸著鼻子,訕訕地說過獎過獎。
平親王十分古怪地從東暖閣出來了,端親王朝他招招手,三個人便並肩一道出宮去。端親王十分好奇地問:“哥子把你留下問什麼呢?難不成你犯了事,他要單獨審你?”
平親王也覺得古怪,老老實實道:“並沒有問什麼,起初臉色不大好,不知怎麼卻提起了陳年舊事——問我知不知道舒宜里氏的姑奶奶。嗬,我當然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啊,這不是打小跟你在四九城裡胡混的那一位麼!我就一五一十和主子說了,主子沉吟了一會,又問我家裡怎麼樣,我說我媽身體挺好,家裡一應都好,大大小小福金們都好,今年年成也好,並長史管家奴僕們都好,有勞主子費心。主子說讓我和福金好好過,別整天想些不著邊際雜七嘎巴的,我應了,他就讓我跪安了。”
榮親王聽他一頓都好,笑得嘴角直抽抽,促狹地問:“怕不是你福金和舒氏有牽扯?還是你和舒氏早年有牽扯,你福金一個狀告到老太太那裡,老太太讓主子盤詰你?”
平親王撓撓頭說不能吧,端親王卻默默地接過了話,幽幽道:“褶子了!有牽扯的是我,主子沒找上我,你反倒把我拖出來了。看來真要壞事兒了。”他憤憤抬頭,瞪著一雙怨婦般的眼睛望平親王,“你說怎麼著吧,這事兒怎麼了!你壞了我的大事還把我供出來了,你怎麼補償我——你怎麼都補償不了我!只有你家裡的寒江秋色圖能補償我!”
平親王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把你怎麼了又?”
端親王開始耍無賴,“不管,你就是壞我事了!後兒你哥哥辦酒請吃飯,你把畫帶來給我賠罪,否則我賴你家門口不走了!我上你媽跟前我去告狀去!”
平親王跟看傻子似的看著他,榮親王則高高掛起,深表同情。
陽光很好,少年郎們嬉笑打鬧,聲音輕輕巧巧地越過了宮牆。
便作尋芳
東暖閣已叫散, 皇帝便挪到西邊勤政親賢看書去了。天氣好,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勤政親賢的牆壁上貼了一卷消寒圖, 欹斜流朱,伴著澄澄的陽光。
《貞觀政要》放在手頭,許久沒有翻動,紙上闌干殷紅,流淌著墨香。前人似乎真的已經很久了,久得只剩下累累言行,歲序嬗遞時節不待, 更何況人壽幾何, 終歸於盡,難道連一點掙扎也不要有,就平白無故地任其消弭, 抱恨終身麼?
他沉吟, 撫著手畔的玉如意,觸手溫潤,一點也不生涼,令人想起那天慈寧宮的相見,金粉一般輝煌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