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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慈寧花園向來是太后太妃禮佛的地界,宮裡沒了太后太妃好多年,就連裡頭當差的諳達蘇拉都懶怠,前頭禮佛後頭組牌,尋常人是不會去的。
她下意識回過頭往東暖閣看,東暖閣燈火輝煌,人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一種熟悉的感覺在這個漫長又寂寞的冬夜乍然再次將她擊中,那是一種做夢似的虛浮之感,是知道有什麼事情彷彿呼之欲出又彷彿只能隱隱約約看見個輪廓。
這種感覺曾經在某個秋天的午後將她包圍。
她仔細回神,才發覺好像剛剛進去換帕子的時候,燒得昏昏沉沉的皇帝,那緊緊攥起的手裡,露出極其小的寶藍色的一角。
就在離綿綿放出宮只有兩年的那年秋天,太皇太后病重,上了年紀的人享受一輩子尊榮養,走得體面,沒什麼磨折。那天夜裡起了一陣兒風, 零落少年場(刀小端)
我阿瑪是個什麼人, 我說不透!
他愛玩,也會玩,打年輕時就這樣, 到了現在也還是一樣。四九城裡沾親帶故,遇見販夫走卒都能蹲下來跟人聊兩句,從吃喝拉撒到家長裡短,沒有他聊不來的。
他這副德行拿到官場上也是一樣,跟他不熟的人覺得他是個和事佬,跟他混熟的人說他是笑面虎,你想要和他乾乾淨淨地喝兩杯酒, 問一問京城哪家酒樓好, 哪裡的蟈蟈妙,他絕對拉著你大談特談,從天黑到天亮, 可你要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 弄些見不得人的伎倆,想都甭想!
他如今管著戶部與造辦處,整天愛造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進上去,我那做主子的伯父也拿他沒有辦法,乾脆縱著他。聽說他們倆之間還有些恩怨情仇, 不過都是陳年舊事了,縱然我想去打聽,也甚少有人告訴我。
我所能打聽到的, 關於我那阿瑪的豐功偉績,大抵也就是熙和十七年, 他帶著一眾舊臣, 當庭陳奏鄂碩特綽奇的累累罪狀, 替舒宜里氏鳴冤平反的壯舉。不過這也是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了,久遠到當時還是少年的阿瑪,如今兩鬢都漸漸生出白髮。
至於他為什麼要替舒氏鳴冤,我還真不知道,但是這麼些年,我們家和舒宜里氏確實關係好得非同一般。我從小就和舒老二一起長大,對舒家的老宅子摸得比自己家還清楚,連他們家有幾個狗洞都如數家珍。因為每次我犯了大錯,我阿瑪抄起鞭子擼起袖子就說要打我,我為了避難,不管不顧衝出家門,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舒老二家。我阿瑪這人既好面子又慫,甭管什麼事,沾上個“舒”字,他就算先前有再高的氣焰也能瞬間歇菜。
瞧把他能的!
還有榮伯父家的老六。有年冬天,榮老六不知道抽什麼風,拉著我們跑到他家後花園拜把子。三個屎尿屁孩子對著假山旁的小歪脖子樹依次排開,對著天地,點起香燭。老六說一句我們跟一句,這小子看樣子準備得很充分,還在手心率先打好小抄,他見我們都發現了,也就不遮掩,索性大大方方地擺在明面上,一板一眼地念,“雖為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
我覺著很不對,馬上打斷他,“六弟,咱倆都姓羅穆昆,是一家人,不算雖為異姓,請你還是有所區分,不要以偏概全。”
舒老二可不高興,“你倆孤立我,算什麼兄弟!”
老六也很不高興,“別叫我六弟,不就是你額捏生你生得晚,才讓你在排行上佔盡便宜,其實仔細算起來你我不過就差幾天,你義正言辭地叫什麼狗屁六弟。”
既然說不通,那就開打。打得昏天黑地,打得不可開交,打得大汗淋漓,渾身沾滿泥雪,都溼透了,老六的帽子不知道被打飛到哪裡去了。打累了說要歇歇氣,望著彼此那慫樣哈哈大笑。
果然有嬤嬤循聲找來,我們幾個面面相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