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身旁,聽她繼續道:“但是錯錯,我不愛粉飾光鮮,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有一些話,我就不得不說了。”
太皇太后輕輕吸了一口氣,悵然望著帳頂,隱去了眼角的晶瑩,“人生取捨,原是均衡。你想要得到什麼,就須得捨棄什麼。這宮牆可真高,高得駭人,高得望不見外頭。自打我邁進了紫禁城,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
“身為女子,哪個不希望日子過得平安和順,有幾人願意做妾?又有幾人願意替丈夫納妾?不過是為了博個賢良的名聲,知道丈夫的心已經不在自己這裡,給自己權衡留出一條後路,好安身立命罷了。”
老太太頓了頓,有些哽咽,“高宗皇帝與我,雖然相屬,可他的後宮還是有許多妃嬪。女人們為了恩寵,為了母家,相互傾軋,勾心鬥角,耗費了一生的光陰。這後宮遠比你看見的還要更可怕。箇中的辛酸,沒法說!所以從前我萬萬不願意,讓你落到這個境地。”
“我在一日,尚且可以保你一日,宗室裡的太福金們,照顧我的面子,暫且能好好待你。我仗著老祖母的身份,你受了委屈,我還能幫你做主。可你一旦成為了皇帝的嬪御,後宮之事皆由貴妃做主,我多加置喙,只會徒惹非議。就算我不管不顧地護著你,哪一日我走了,你又該怎麼辦呢?”
太皇太后的聲音茫茫然,數度哽咽,幾不成聲,她緊緊地將搖光護在懷裡,顫抖著一雙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好孩子,你受了苦了!我都看在眼裡。寧妃那樣折辱你,幾近害得你沒命,我是又自責,又傷心。你今日回貴妃的嘴,做得好。我要讓滿宮裡的人都知道,有我在一日,她們就動不得你!”
搖光終究忍不住,數種辛酸一齊湧上心頭,像一隻受傷了的小獸,在太皇太后懷裡嗚咽。
老太太心疼得很,自己也傷心,祖孫相互倚靠著,安撫著她的情緒:“這一件事,我不阻攔你。但是你須得慎重地想好,你究竟要捨棄哪個?你是因為一時的衝動,想要和他在一起,還是做好了一起克服千難萬難的準備,做好了一切最壞的打算,做好了彼此坦坦蕩蕩毫無保留地交付與信任。自然,做個當家的主母奶奶,也有難為的地方,人情來往、管家理賬,要有讓人信服的資本與能力,這些都從哪裡來?縱然端王府的人尊你敬你,到底只是一處桃花源。旁人會怎麼看,又會怎麼說?悠悠眾口,攻忤唾罵,冷眼輕視,表裡不一,便是世態人情,身在其中,避無可避,未必容易,你是看過了的。成明縱然有滿腔熱情,他初涉朝政,尚且稚嫩,還不是參天喬木,足以蔭庇。朝堂風雨關係後宅,以你如今的處境,他急吼吼就要來聘你,固然有念舊情的好處,可無疑是再次將舒氏推到眾人的眼前!此時的承諾說得響亮,能作數多久誰說得清?他又一定能撐起這個家,全須全尾地護著你多久?是不是會重蹈覆轍?”
老太太無奈地笑了笑,“我知道我這話囉嗦,斤斤計較,可我總盼著你能有個圓滿,往後日子順心遂意。人這一輩子,說不準,看不定,眼下的坦途未必就是長久的坦途。利弊在前,多算無益。人若是畏難,那就什麼路都不好走了。無論如何,我永遠依從你的心意。”
她低低地啜泣,聲音不大,只是靜默地流淚,一任碩大的淚珠順著臉頰低垂入衣襟。她閉上眼,死死地握住手,牙齒仍然在顫抖,滿心滿肺都在發顫,伴隨著漸次深重的痛意,如同破碎滿地的瓷器。
末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睜開了眼睛,手心裡留下一彎新月似的痕跡。
皇帝來請安時,太皇太后正拉著搖光陪端親王太福金說話。雖然太福金不住宮裡,但是這幾日天天都入宮來給太皇太后請安。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無非是為著小端親王的事情。太皇太后不願違逆端太福金的意,每逢端親王太福金來了,便帶著搖光在一邊。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