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雜亂氣,早收進書房了。”額夫人順勢坐下,隨著他看了許久的雨,“你常說那盆蘭花有隱士風致,我不懂,只愛那花香,彷彿別有清氣似的。”她笑,“你放心,我比你還珍重它。”
“那時碩尚與我提過一嘴,”額訥也笑了,“咱們這一株還是從他家分來的,如今也有三年,到了分株的時候。”
額夫人心下滋味難辨,“這人世間的事,誰說得分定呢?人皆有所圖,只是圖的不同,不相為謀罷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外人看著煊赫,卻不知道許多事,皆由不得自己。”
世家大族煊赫興盛了百年,裡頭卻已經蠹毀不堪,只是趁著樑柱尚未倒下,勉強支撐。其實誰有願意走上這樣的路呢?誰一開始不是公子清貴,懷著致君堯舜的理想,做著少年的夢?
只是折與不折的問題,新與舊的更替總要付出些代價。要麼與你背後的家族一同覆滅,要麼把自己也填進去,化為樑柱,盡畢生之力蔭庇子孫,世間遠沒有不散的筵席,更沒有不滅的夢。如今能護佑一日便是一日,若真到了支撐不住的時候,正應那句樹倒猢猻散,散了便散了吧。
如今的舒氏何嘗不是若干年後的自己,而家族裡的管理者妄圖延續輝煌長盛不衰,就好像是末路掙扎的狂徒。
茶香甘醇,清雅卻苦澀,在舌尖緩緩散開,如雲似霧,彷彿也像未名的愁緒。浮生難得歡愉,難得有片刻的散淡,可以安靜坐下來聽一聽雨,什麼也不想,與天地精神往來。
人來人往,一陣陣,如風一樣,粉墨登場。也不知這樣的時節,還能有多久?
額夫人說:“我剛從妹子家回來,聽她說起平親王福金下了帖子請她,她還抱怨,說她素來與舅舅家的姑奶奶不對付,誰知道平王福金也請她了。後來我仔細問了,三家親王都在請人,都與咱們家沾親帶故的,竟是搶著來請。”額夫人有些不安,“這是怎麼一回事?”
“端王出了事,他們唇亡齒寒,兔死狐悲。”額訥撣了撣袍子,“他們多恨咱們,恨咱們也拿咱們沒辦法,還得擺起笑臉來請咱們——日子過得跟唱戲一樣。”
他忽然笑了,“誰過日子不是在唱戲呢?你方唱罷我登場,看誰更投入,誰唱得更長久。”
他說著起身,卻不著急走,立在地心上沉吟。五十餘歲的人,面容仍舊清朗,眉目鬆弛儒雅,一身群青色的袍子素淡。額夫人有瞬間的恍惚,遠遠地看著他,也許他不姓託奇楚氏,他們的人生會很不一樣。
可是哪有什麼如果呢?
做便是做了,錯便是錯了,從此覆水難收。
聽得他說:“他們自然也請了你,如今主子發落下來,你只管去就是,勿要張揚。去之前先上端親王府去,不論見不見,總要做個樣子。宮裡不是吃素的,心眼子多著呢。”
端親王太福金在慈寧宮暈了一回,醒來仍是不大好。端親王府裡又沒有主母,尋常裁度,皆出自太福金。太福金心裡焦急,等傍晚養心殿傳出訊息,一顆心方才定了下去,掙扎著到太皇太后跟前請罪,老太太安慰她幾句,她又顧念府上,老太太便親點了齊兆明上端王府去,又命人好生送她出宮。
這雨下了半天,沒見有小。老太太心裡作亂,總覺得不好。先前讓人送端王福金出宮,本想著叫搖光的,可人卻不在。養心殿前跪著的幾位親貴也是得了皇帝處置端親王的信,才起身出的宮。聽說渾身上下都溼透了,最嚴重的是平親王與全親王世子,險些站不起來。
等一切都安定下來,老太太才進的酒膳,從忙亂裡乍然抽出身,都不大適應,操心了半日,太陽穴隱隱生疼。蘇塔知道她的老毛病,看見她皺眉,上來替她輕輕地按,她才舒緩了好些,隨後問:“搖丫頭呢?”
蘇塔有些為難,輕輕道:“奴才讓她去養心殿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