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噴薄而出,她直犯哆嗦,極力平穩著自己,盯著他問:“哪個舒氏?”
四兒不明就裡,說:“還有哪個?自然是舒宜里氏了。那樣大的人家,說散就散了,嘖嘖嘖,您說這是不是天威凜凜?不過碩大人犯了那樣大的過錯,主子狠下心來罰,也是應該的。”
“您也覺得舒宜里氏罪孽深重嗎?您也覺得舒宜里氏犯下了不可容恕的滔天大錯嗎?”搖光緊緊地看著他,這是她 天涯霜雪
搖光倒吸了一口氣,果然皇帝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從前不知道,只覺得紫禁城都散著光,阿瑪每日入宮那是為天子效力,無上榮光。現在想一想,皇帝好像也沒想得那麼威武,也許之前她臆想出來的皇帝更靠近廟裡的大佛,在香霧繚繞裡只覺得他莊嚴。前頭的皇帝她不知道,沒法兒評,當今這一位,真是愛挑刺,愛抽冷子,缺德到家了。
搖光俯下身說:“奴才並不知道具體時辰。今日老主子跟前有吩咐。萬歲爺和寧主說話的時候,奴才正在外頭候著。”
皇帝品了品她這話裡的意思,倒很會為自己開脫。就是說來晚了來早了並不是她的錯,三言兩語把責任給推到他和太皇太后身上,順帶一個寧嬪,真是耍滑推諉的高手。
皇帝沉下聲來,“今日是朕得閒,若是機務繁重,朕還要專門空出時間等著你麼?你須記著,你這差事乃是太皇太后所派,你一人來遲,非但耽擱了朕的時間,也讓太皇太后記掛留神。犯了錯便好好思過改之,還向先前那樣尋個沒人的地界兒哭一通,好看麼?”
這一通話洋洋灑灑地說下來,搖光覺得心裡堵得慌。原來在這萬仞宮牆下動輒都是有錯。是真的有錯嗎?也許只是你不順眼而已。
而在一旁站著的德佑呢,其實很有些可憐這位姑娘。要說這位主子爺,寬仁下來也是真寬仁。不知道這姑娘是怎麼得罪了主子爺,今兒這是有意為難她。不過主子爺到底還是主子爺,這麼大一段明顯自知理虧的話不痛不癢的說下來,還是這樣的理直氣壯,這才是應對得了朝堂的人君風範麼!
搖光直聲回道:“太皇太后、萬歲爺皆沒有告訴奴才什麼時候該來。奴才不敢妄揣上意。”
皇帝不由嗤道:“敢情朕的話,你是一句也沒有入耳啊。朕常聽說舒宜里氏有反骨,原來從沒有將天家放在眼裡。”
搖光斂著眉眼,“奴才不敢,舒宜里氏更不敢。”
“朕看你是沒什麼不敢的吧!”皇帝冷冷哼了一聲,“太皇太后念著與你瑪瑪的姊妹之情,免你隨著親族受苦流亡。若是你再不惜福,任誰也救不了你。”
這是她的福氣麼?她倒寧願去寧古塔,縱然苦寒,一家子的全著的。人人都說她舒氏的罪過,這無可厚非。可是為人君者,坐了天底下最高的位置,難道僅僅是“常聽說”三個字,便能輕易斷了一家的罪麼?
搖光心中有一股氣,鬱結著的氣,一再極力壓制。畢竟清醒地活著總要抑制些什麼,她不敢明目張膽地想,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怨。今兒索性放肆一回吧,大不了就是一死,舒宜里氏死的死,散的散,也不差她一個。
下定決心,事情就好做。她深深向皇帝叩首,皇帝就這麼打量著她,等著她的辯白。她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今兒早晨見著的時候便覺得,雖然人看著並不很順眼,但是那朗脆的聲音,自有一股出塵的清冽浩蕩氣,這也許就是老太太所說的生命的廣闊,又或者,這是尚未在深處的塵世裡滾上一遭的、脆生生的旗人姑奶奶,敢想敢做,豁得出去。
只聽她說:“奴才見識淺薄,阿瑪曾教我,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
德佑起先心都撲稜到嗓子眼了,稍稍抬眼,能看見他師傅在外頭站著,身條筆直。他也不自覺挺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覷著皇帝的臉色,只聽搖姑娘不鹹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