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的方式,錦屏不介意幫她一把。
晚霞如血,太陽終究看不見了。在夕陽暮色中凝視這壯闊的宮殿,高高的宮檣。簷牙雕琢,勾心鬥角,榮辱盛衰往復,生動姣好的面龐、珍重又熱烈的年少時光,都在其中,日復一日地消耗。
錦屏低下頭,復又朝她笑,如同去歲冬天,她們在宮道里 節物風光
喝醉酒的人說淨說糊塗話, 不換來不及計較這個,跟扶他出來的小廝說:“王爺交給我,你回去悄悄向榮王爺遞句話, 就說王爺醉過頭,實在熬不住,先回去了。若是後頭主子爺問起來,還請榮王爺幫忙,週轉幾句。”
萬壽節擅自離席,端親王可是開國第一個。成明不怕這個,他都被罰到上駟院餵馬去了, 還能怎麼罰?所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句話是真不錯。有很多事他可以做, 但是他的哥子不能。正因為一無所有,已經處在最壞的時候,反倒能幹一些尋常所不能幹的大事。
小端親王怕她累著, 艱難地把控著平衡, 在她耳畔很小聲地辯白,“你放心,我不重的。”然後暗暗換一邊使勁,料想明天腰背痠痛,還去上駟院當差, 馬都能把他給撅到姥姥家嘍!
貼著宮牆走的太監宮女都默默行禮,畢竟親王服制在這裡,沒有人敢為難他, 更沒有人敢正眼看他。成明也沒有料想到一路竟然如此順利,順利得有些令人不可思議。他抻長脖子張望, 不遠處, 已經可以看見十八槐了。
春天正當槐樹新生時, 今年新葉發得猶為多,甚至可以見到一些嫩苞了。他忽然想起每年夏天,要隨著聖駕到西苑避暑,往往從西華門走,也就會經過十八槐。“仄徑蔭宮槐,幽陰多綠苔”,槐花一簇簇潔白如雪,遠遠望去,與無限綠茵相襯,蔥蘢可愛,那是禁城夏日的風致,是在營營碌碌裡尚存全的一分散淡情懷。
等槐花落盡,接踵而來的,便是炎炎長夏。
而記憶裡與身邊的人相關的,也有顆槐花,那是離她們家不遠處的一戶四合院,一顆大槐樹亭亭如蓋,伸出院牆。每次她偷偷跑出來找他玩,日暮時分要回家——好像也是這個時候,他把她送到槐樹下,等她的哥子與她一道回家。
去年今日,今年今日,他們都在此時此刻與槐樹相逢。只是人世翻覆嬗變,風物類似,心境已經大不相同。
他如往常一樣,要送她回家。
哪怕她早就沒有家了。
日光斑駁,槐影婆娑。一向不愛多愁善感的小端親王忽然覺得鼻子發酸,重重吸了口氣,他偏過頭去看她,卻看不見她,只能看見寬闊的帽簷傾斜——她想必也在看槐樹。
一霎時百味雜陳,哪怕心悅之人就在身邊,也只是此時此刻。往後山長水闊,今夜他把她送走,浮世人海杳杳,也許這一生,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