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禮,徐徐退出新房,輕輕地合上房門。
林明禮不疾不徐地行至吳蘭亭身後,望向銅鏡中的妻子,同樣,吳蘭亭也藉此看向這位懦弱的夫君。
如雪借梳頭盤發之際,窺視二人的神情,只覺異樣,卻並未敢發聲,就連呼吸都竭力剋制得儘可能微弱。
緘默良久,林明禮低聲道,“你先退下吧,我有話要予你家小姐說。”
如雪手中的檀木梳微微一滯,遲疑片刻,剛欲欠身先行退下,吳蘭亭適時按住肩上的柔夷,寬聲道,“不必聽他的,繼續盤發,勿要耽擱拜禮的時辰。”
“退下!”
林明禮未曾理會,語音又響了一分。但見吳蘭亭的侍女未有退下之意,怒聲道,“我命你退下!”
如雪的心肝一顫,連帶著身子、雙手俱是止不住抖了幾下,雙眸瀲灩看向鏡中的小姐,嘴唇囁嚅著,喃喃道,“小姐,如雪···”
可話音未落,吳蘭亭接過話,冷聲一笑,“夫君好大的威風!怎一個多時辰前未有這般的膽魄?如雪到底是我吳府陪嫁來的侍女,可並非是你林府之人。若說親近,她比夫君可要緊的多。”
如雪聞言,雙眸霎時浮起水霧,抿著朱唇,默默替小姐繼續盤發。
出乎二女的預料,林明禮徐徐俯身長揖一拜,久久未起,可謂禮數極重。
吳蘭亭不免嗤笑兩聲,未曾理會如此大禮,素手捏起口脂,輕輕抿唇,思忖良久方道,“夫君何故如此,可是心懷愧疚?”
“萬般因果,皆是明禮的過錯,望乞寬恕。”
“怎的,我喚你夫君,你卻連句夫人都不肯施捨予我?”吳蘭亭斜睨一眼身後之人,眉梢微微一挑,調侃道,“可是嫌我髒?即便是再髒,還能及得過尚書令府嗎?”
林明禮聞言不免渾身發抖,縱使是腰身已隱隱有些吃力,身形略有搖晃,仍是未曾起身,口中喃喃低語道,“是···是我林府···林府髒,望乞恕罪。”
“昨夜,林御史的書好看嗎?”
“什···什麼?”林明禮微微抬首。
吳蘭亭輕笑一聲,冷聲道,“我問夫君,大婚之夜,在書房品讀林御史的文章,此等死物可及得過我吳蘭亭?”
昨夜,如雪所言似是鐵刺一般扎進心窩。吳蘭亭即便是砸破腦袋也未曾明白,不說是嬌滴滴的美人,一個活物尚且還比不得一本破書嗎?大可寬慰自己,予他光陰,試圖接受這份姻親,但林明禮豈非欺人太甚。興許,昨夜他在房中休憩,也不致小叔有可乘之機。每每念及此處,心窩子依然在汨汨流血。
林明禮頓時臉色煞白,本欲尋些藉口,卻發現俱是蒼白無力。
良久,吳蘭亭緩緩起身,將其攙起,輕聲道,“拜禮的時辰到了,夫君且與妾身一齊去堂前侍奉公婆。”
這是林明禮頭回如此近觀自己的這位夫人,饒是迎親時,也不曾起心思窺視團扇後的佳人。本該是容貌上佳,溫婉端莊,可如今眉尖、眼底或是一切可探察到的神思,似皆予人一種渾身上下籠罩著煞氣之感。
林明禮微怔,眸中未有絲毫欣賞美人之意,或有恐懼,或有驚詫,或有羞愧······
吳蘭亭凝視著他的眼眸,心田登時湧起一股子憤懣。此等羞辱也想一了百了,偌大的林府儘可將吳府小姐的死因歸咎於其他,小叔在其兄長大婚之夜欺侮嫂嫂,這樁子醜事能傳出尚書令府?死,一向是最輕易的事,苟活下去才是最為苦痛。
‘咚咚咚’
霍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屋外有侍女輕聲提醒,“大公子,少夫人,老爺和夫人已在堂前等候,該去行禮了。”
乍然響起的話音令林明禮頓時神志清明,覷了覷吳蘭亭,躊躇片刻回道,“我與夫人隨後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