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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計玄離開後不到一個時辰,便派人送來了十分齊全的畫具和顏料,以及各種各樣的紙和筆,幾乎市面上能夠買來的都買來了,簡直像搬了一間書畫鋪進來。
“我不懂畫,就讓人都買了一些。”計玄後來對她道。
於是甄珠每日除了發呆,也就多了一項畫畫的日常,計玄每日都會來看看,但幾乎都是來去匆匆,偶爾會跟甄珠說些外面的訊息,大部分時候不過是為了讓她解悶隨意地說些閒話。
儘管如此,每當他來的時候,甄珠都很高興。
當然,這高興不是她說的,而是計玄自己感覺到的。
他很忙,忙著幫義父做事情,而她不過是義父吩咐下來的諸多“事情”之一,而且是幾乎不需要費什麼心思的事,所以他總是處理了其他事之後,才會到她的小院,時間一般是傍晚。
那個時候,她要麼躺在搖椅上,要麼坐在畫架前,但無論哪一種,當他的腳步聲響起,身影出現在院子裡時,完全不需要人稟報,也不需要他特意發出聲音,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到來,無論原本在做什麼,看天或者畫畫,這時候都回轉頭看向他,說:“你來了。”
平平淡淡的一聲招呼,不刻意不諂媚,卻讓他莫名覺得熨帖,就像深夜回房,看到簷下掛著一盞昏黃的燈,光不算亮,卻驅散了黑暗,照亮了長夜。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一個習慣的養成可能要許久,也可能只要幾天,而對他而言,每天處理完所有的事,去那個封閉的小小院落,聽她說一句“你來了”,卻已經迅速成為他的新習慣。
打過招呼後,她就不再管他了,繼續畫畫,或者發呆,他在一旁看,也不打擾。看一會兒,確定她無事,他就直接走了,有時會跟她說她幾句話。
當然,在這個院子裡,她基本不會出什麼事。
她也沒什麼需求,不向他要美食華服,也不會要僕從簇擁,她唯一要的,就是向他打聽外面的訊息。
外面的事,他自然不會全部告訴她,但在有限的範圍內,他總是儘量地說更多給她聽。
“逆軍退到了長江,崔相扶持了一個高氏的傀儡做皇帝——”他看了她一眼,而她正專心地聽他說,面上神情沒有絲毫異樣。
他便放下心來。
是啊,她知道的都是他告訴她的,自然不可能知道。
於是他又說了下去。
“偽朝廷以武昌為都,與朝廷劃長江而治,長江以南各道,因為訊息阻塞,估計多半也以投向偽朝。不過好在北方各道尚未失守,況且義父英勇善戰,崔相和那傀儡偽帝時日不多了,如今不過苟延殘喘而已。”
計玄說地很自信,那自信出於對計都的盲目無條件信任。
甄珠靜靜地聽著,到這裡才問道:“那……京城這邊,還是沒有皇帝麼?”
聞言,計玄頓了半晌,才道:“……義父與太后,對此有些爭執。”別的卻沒再多說了。
甄珠點點頭,也沒有追問。
反正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
外面大致局勢說完,似乎便別的什麼好說的了,畢竟計玄不可能向她透露太多,好在,甄珠也不只是對大局感興趣,事實上,只要是計玄說起外面的事情,她似乎都聽地很開心。
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兒,就算不能飛天上了,卻依舊還是眷戀著天空,總是抬頭仰望。但小院如同一個蓋上黑布的籠子,讓她連仰望天空都不能,只有當他到來時,才能暫時掀開黑布,得以喘息。
所以,她總會用欣喜而又期待的目光看著他,好像他是她唯一的期待。
被用那種期待的目光看著,任誰都不會忍心讓那目光蒙上陰翳。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