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想要往前走。
崔珍娘叫住了他。
“清郎!”
方朝清停下腳步,抬頭看她。
崔珍娘往一邊走了兩步,露出身後懷裡捧著一堆紙的僕從,而那些紙,分明就是方朝清剛剛給人寫的書信、楹聯等。
崔珍娘身子有些顫抖,抬頭望他,小小的綠豆眼緊緊地盯著他。
“清郎,這是你剛剛寫的字,我……都買回來了。”
“清郎,你的字那麼好,怎麼能隨便流落到那些根本不懂欣賞的市井粗人手裡,你……又哪裡需要賣字為生……”
“清郎……”崔珍娘哀哀地喚著,面紗下的嘴唇止不住地顫動,眼眶裡有淚水欲落未落。
“你……還在生我的氣麼?”
——
方朝清不傻。
這是自然的,傻子可考不上狀元。
所以,不傻的方朝清其實很早就發現,自己的妻子,乃至自己妻子的陪嫁僕從,對他的態度並不完全像對待一個“深愛”丈夫的模樣。
崔珍娘總是勸他不要拼,不要闖,求他只要待在家裡陪她就好。
起初他並沒有覺得不妥,畢竟有了塵大師的批命在前,又有他的確命犯災星般的一連串遭遇在後,作為一個膽小的婦人,崔珍孃的擔憂是完全正常的。
但是,一次兩次的勸說正常,再多些,便無法不讓他心生懷疑。
還有那些陪嫁的僕從。
他曾不止一次聽到崔媽媽等人在外面埋汰他,說他是吃軟飯的,吃穿住用都是靠妻子,對於一個深居簡出,除了開始做生意那兩年,後來一直深居簡出,幾乎每日都只往返於方宅和悅心堂兩地之間的人來說,若非有了解內情的人洩露,偌大一個洛城,又怎麼會有那麼多訊息靈通的人知道他那些半真半假的事。
他其實不是很計較這些,下人嚼舌頭罷了,便是這些下人都是妻子平日倚重的,他也不會因此把這怪在妻子頭上。
但是,當崔珍娘知道崔媽媽等人平日的作為後,卻只是哀求他輕饒過她們,因為她們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陪嫁,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
涉世未深的閨閣小姐,眷戀養大自己的老僕,甚至被老僕糊弄,這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所以方朝清起初也並未在意。
但是,次數一多,便由不得他不在意。
再怎樣眷戀老僕,寬待下人,會容忍下人在外頭隨意抹黑自己的丈夫,會讓自己深愛的丈夫因此受委屈麼?而若真心想約束僕人,僕人還會不長記性,一次又一次地犯同樣的錯誤?
有些事,是禁不住細想的。
所以以前的方朝清從不去細想。
想明白了又怎樣呢?
無論如何,崔珍娘是他的妻子,是他答應了崔夫人,要一生一世照顧著的妻子,也是他最彷徨落魄之時,唯一向他伸出援手,唯一沒有放棄他的人。
所以,哪怕發現什麼,他也從不細想。
然而,知道阿圓被刺的事,與崔珍娘在牢房裡談過那一次後。
以往的那些事,便無法不去細想,有些問題,也無法再逃避。
找一個人
賣木雕的小姑娘心不在焉地守著攤子,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往剛剛那位客人身上瞟去,看到客人停下來,跟一位雖然衣著華麗,蒙著面,卻依舊可以看到一雙綠豆大的眼睛,以及黑黃面板的婦人說話,便不由瞪大了眼。
路過的行人中,也有人注意到了他們。
方朝清嘆了一口氣,說道: “先回家吧。”
崔珍娘沉默,隨即點了點頭。
“家”並不遠,就在距離官衙不到一刻鐘腳程的街道上,兩人走了一會兒,掛著“方宅”匾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