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嘴角扯開小小的弧度,臉頰的小渦若隱若現。春日燦爛的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洩下來,在他斑駁的臉上灑下斑駁的影子,他笑了一下,便轉頭看樹下。
樹下,甄珠正在畫畫。
畫的是小院外遠處的高樓簷角,天際飛鳥,湛藍的天空做背景,看上去便有心情曠達之感。然而畫面的視角出自這一方小小的院落,小半天空被院牆遮擋,便使得這曠達之中又略帶了隱隱的一絲壓抑。
不過,阿朗當然是看不出這麼許多的。
他只知道,這同樣的場景,甄珠已經畫過很多次了。
不獨這場景,這小院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哪個沒被她畫了很多次呢?
不是她多喜歡畫這小院的風景,而是困在家中只能畫這小院,甚至就連他,甄珠也為他畫了許多畫像。靜著的、動著的、練武的、做活的、讀書的、寫字的、全身的、區域性的、正面的、背面的……她說他是她的“模特”,他不太懂這個詞的意思,但他很喜歡,很開心,每次都很配合她畫,一動不動幾個時辰也心甘情願,她給他畫的每一幅畫,他都小心地收藏好。
然而,時間久了,他便看到她從興致勃勃到興致缺缺的轉變。
她喜歡新鮮的事物,尤其在畫畫上。
同一幅景,同一個人,便是再喜歡,畫了幾百遍幾千遍也要厭煩了吧。
可是她卻經常只能困在這小院裡畫畫,只能畫這小院裡的人和物。
她那副樣貌,出去實在太招人,短暫地逛逛還好,長時間在一個地方坐著不動地寫生,便總是會招來許多異樣的目光,甚至直接動手調戲的無賴。他雖然可以在一旁保護她,卻未免總是要動手腳,有時候甚至還會受傷,她心疼他,也嫌麻煩,自此便少去外面寫生了。
最近這些日子,更是再沒有出去過。
而原因,自然是因為怕那鐵匠再來糾纏。
她說,先躲一陣子,等事情淡下來後,她再出去寫生,他也可以套麻袋痛痛快快地揍鐵匠一頓了。
可是,為什麼要等呢……
許是感覺到他的目光,甄珠忽然扭過頭來,衝著樹上的他笑。
他“刺溜”下了樹,站到她跟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剛才做的事兒交代了。
甄珠聽了,頓時捂著嘴笑地不行,伸手要揉他的腦袋,發現根本夠不著了之後悻悻地想拍他手臂,他卻忽然低下頭,主動將腦袋送到她手下。
她便笑地更開心了,揉揉他腦袋,誇他幹得漂亮。
阿朗卻用那黑溜溜的漆黑眼珠看著她,有些悶悶地道:“他們找他們爹孃告狀去了。”
“這樣會不會有麻煩?”他問道。
甄珠搖頭:“怕什麼。”
“本來就是他們孩子淘氣,咱們佔理。”
阿朗點點頭。
可是,對何山,對那些調戲她的無賴,他們也是佔理的啊。
為什麼對何山對無賴,他們就要忍讓躲避?
為什麼不能狠狠戲弄,甚至教訓他們一番?把何山,把那些無賴加諸她身上的麻煩和痛苦,通通回敬過去,乃至讓他們再也不敢來騷擾她?
他想開口,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他本來就不是多話的孩子。
甄珠卻又開口了,她嘆了一口氣:“其實,前天那紈絝的一千兩謝銀,你該收下的。”
阿朗面色不愉,想起那紈絝作風,便賭氣道:“我不喜歡他!”
甄珠笑:“所以連他的一千兩銀子都不要?”說罷又嘆了口氣,“其實你應該要的,跟人過不去可以,幹嘛跟錢過不去啊,況且那是你應得的。”
阿朗定定看著她:“姐姐不是也沒要他的謝禮。”
甄珠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