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蹲在暗處,也不好盯著女主人換衣裳,故而不曉得沈瑤做了什麼,只是他行事一貫小心,待沈瑤二人上馬車離開,他縱身進了沈瑤方才待的雅間,環視一週,也不見異樣,臨走前,餘光忽然瞥到窗臺黏著一片落葉。
窗臺有落葉不奇怪,只是這片葉子明顯被人踩過,平陵心神一凜,湊近看了一下,再探出頭往外掃了一眼,這下好了,瞧見沈瑤留在牆壁上的痕跡。
糟糕!
平陵雖然不知沈瑤做了什麼,卻絕對不會是好事。
他掐算了沈瑤出去的時間,招來暗衛排查方圓半里的店鋪,大約是兩刻鐘後,他排查到了那間藥鋪,先在廳堂問了一圈無人見過沈瑤,總算在裡間抓住了那個管事,
“方才可是有一女子來尋你買藥?”
“是”
“她買了什麼藥?”
管事被平陵擰起了衣襟,一瞧他凶神惡煞的模樣便知不好惹,哪裡敢隱瞞,
“墮胎藥!”
平陵臉色登時一變,心險些跳出來,二話不說扔開管事,拔腿往外跑,一面遣暗衛去尋黎嬤嬤,讓黎嬤嬤去後院阻止沈瑤,一面飛快往官署區找謝欽。
平陵身上有謝欽的腰牌,輕而易舉便進了午門,他徑直來到文華殿門口,門口守著幾個內侍,平陵塞了一錠銀子給為首的內侍,神色無比鄭重,
“麻煩公公進去通報我家侯爺,家裡出大事了!”
內侍見平陵一張臉慘無人色,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不敢怠慢立即進了內殿。
不消片刻,謝欽沉著臉跨出門,帶著他來到庭中樹下問,“何事?”
平陵喘氣不勻,
“爺,夫人方才去藥店買了墮胎藥。”
謝欽心猛地跳了一下,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墮胎藥是什麼,木了一瞬,總算明白了意思。
所以,沈瑤懷了他的孩子?
身體先於腦子做出反應,一聲不吭往外走。
那廂鄭閣老追了出來,眼見他面如凝鐵大步跨出穿堂,急得跳腳,
“謝欽,你去哪兒?三司會審啊,馬上要去刑部三司會審,你往哪兒去?”
謝欽耳郭彷彿遮蔽了一切,他步履如風,恨不得插翅飛回沈瑤身旁,他腦子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沈瑤有了他的孩子,他可以名正言順將她留下來。
冠帽顧不上脫,先上了馬,馳了幾步嫌棄冠帽礙事,將之往後面一扔,緊隨其後的平陵飛快撲過去抱住冠帽,這玩意兒若是墜了地,聖上怕是要治謝欽一個不敬的罪名。
六月下旬的天,暑氣退了一半,太陽西斜藏入雲團裡,空氣有些發悶,謝欽馳騁在風團裡,額尖青筋虯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面前虛化了,平日一坊之隔的街道變得無比深長。
從西長安街躍至時雍坊,一鼓作氣馳騁至謝府西邊巷子,甚至都不曾勒馬,徑直從外牆躍進故吟堂的院外,再疾步往月洞門繞進去,幾乎是勢若奔馬來到正堂窗外,瞥見碧雲端著一漆盤進了東次間,二話不說彈出一枚暗器。
碧雲手指吃痛,下意識鬆了漆盤,藥碗被砸碎,黑乎乎的藥汁頃刻灑了一地,只見窗前閃過一道緋影,眨眼間那高大的身影如風似的颳了進來。
碧雲被來勢洶洶的謝欽給嚇到,連忙跪到一側去。
謝欽頂著一張黑黢黢的臉,抬步越過她跟前那灘藥液,雷霆一般衝入裡間。
羅漢床上的少女穿著一件素白的錦衫,她身肢瘦得厲害,面頰更是白的毫無血色,想是知道壞了事,她雙手垂在腹前,將眉眼壓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敢與他對望。
謝欽看著這樣的她,又瞥了一眼滿地的藥汁,心裡繃著那口氣慢慢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