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已到頂點的樂章狂野笑聲響徹驛路,跟那名騎將對撞而去,相距五十步時,高高躍起,長臂舒展,一拳砸下。一騎當先的珍珠校尉黃小快橫刀格擋,人馬北涼刀俱是猛然下沉,戰馬四蹄被這勢不可擋的千鈞之力壓得瞬間折斷,北涼刀鋒僅是在那名漢子的拳頭擠出一絲血痕,黃小快一手持刀,一手托住刀背,仍是無力阻攔這頭江湖惡獠的一拳砸下,壓下一口鮮血,棄馬側移,刀鋒在那人拳頭上抹過,依然沒能劃破肌膚,身邊都尉一騎同時長槍凌厲刺出,精準刺向樂章左眼珠子,逼迫此人無法追殺他們的校尉大人,更有一名騎卒一槍擲出,見縫插針般恰好刺向樂章襠部,轉瞬之間的配合,毒辣而有效。樂章接連兩次陷陣,氣機起伏跌至八成,期間任由槍林箭雨加身而不動如山,也僅是用笨法子恢復到九成。江湖上之所以將西蜀劍皇的戰死評價為慘絕人寰,不純粹是惋惜這名高手被碾壓成一灘肉泥,更在於這名劍術宗師為了那個不值錢的姓氏,獨力鎮守西蜀皇城大門,所面對的敵人是一波波潮水湧去的蝗群騎軍,完全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只憑那吊著的一口氣死戰到底,簡直就是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在黃泉路上。
但樂章也僅是皺了皺眉頭,他所正面對的不過是百人騎而已。
隨手推開都尉的刺眼一槍,腳尖一點,踩在那根騎卒丟出的鐵槍上,借勢一記膝撞砸在都尉腦袋上,樂章鳩佔鵲巢站在馬背上,戰馬慣性前奔,傲然而立的樂章無意間望向山頂,沒來由泛起一股胸悶。
有一騎緩緩下山。
越來越快。
樂章身後的遠處,那把桃花扇被啪一聲合上,公子哥晶瑩素白手腕上系掛有另一端白鞘名刀的硃紅長繩,猛然間繃直。
一騎下山的同時,黑裘公子哥也敏銳察覺到被山上一人給盯上了,喃喃自語:“北涼還有這般不顯山不露水的高手?趙勾檔案處為何從未提及。”
樂章頭皮發麻,跟白天見鬼似的,驚嚇得魂飛魄散。
那一騎馬背上的人物雙袖飄搖,從袖口到手臂之間,攀附縈繞有無數紅絲,如同爬滿了鮮活猩紅的赤蛇。
當年,就有這麼一隻“纏紅繞蛇”的人貓,朝他樂章悠悠然騎馬而來。
被戳中軟肋的樂章瘋癲了一般,神情痛苦,蹲在馬背上,雙手十指鉤住頭皮,然後抬起頭,眼珠子佈滿血絲,咬牙雙手一拍,拍死了那匹戰馬,掠向那一騎。
山腳和驛路上的珍珠騎軍都下意識停下馬,留給下山那一騎和始終勢不可擋的不知名江湖武夫。
那一騎飄落下馬,繼續“前行”。
本以為起碼要纏鬥酣戰幾炷香的一對人,就那麼飄飄然擦肩而過。
雙袖猩紅愈發紅。
原來他手上多了一副從頭到腳剝下的鮮血人皮。
驛路這邊三百騎不約而同瞪大眼睛,目送手拎新鮮皮囊的殿下一掠而去,在那名不再搖扇的公子哥面前停下,隨手高高丟擲那張人皮。
這一幕,黃小快畢生難忘。
腰佩一柄尋常北涼刀的世子殿下,對上了那把不輸南華刀的“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