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人自醉,官場和江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兩隻酒缸,官員就是那彎腰的蝦,江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誰不是酩酊大醉,一死方休?洛陽雙指拎盞扣,輕輕清脆敲擊琉璃盞,破天荒主動問了個跟徐鳳年切身相關的問題,“黃龍士對徐驍尚可,談不上恩怨,可這些年以往謀劃,對你可是沒安什麼好心,這次他找我幫你解圍,你就不怕是挖坑讓你跳?”
徐鳳年笑道:“我跟黃三甲不是一路人,師父還能猜到這老頭幾分用意,我不行,反正怎麼抱著怎麼渡過眼前難關怎麼來的宗旨,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反過來說,就是人有遠慮更有近憂,我既然想不透黃三甲的伎倆,那就別庸人自擾。我只認一個理,就算你是黃三甲,敢算計到我頭上,你在北涼以外我不管,離陽朝廷和元本溪這些大人物都宰不掉你這隻老狐狸,我當然也沒這份沒本事,但是被我知道到了北涼境內,那我就算赤膊上陣,也得跟黃三甲計較計較。”
洛陽譏諷道:“怎麼不當面跟黃龍士發狠話?”
徐鳳年嬉皮笑臉道:“大話,說大話而已。哪裡敢跟黃三甲當面說,這裡又不是北涼。”
洛陽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忘了北莽黃河龍壁那一劍?”
徐鳳年這才記起洛陽怎麼武功蓋世都還是女子,是女子就格外記仇,何況是一劍穿心的死仇,眼神下意識往洛陽心口那邊偷瞄,然後一瞬間就連人帶椅子一起倒撞向牆壁,酒樓夥計見狀就要發火,徐鳳年趕緊笑臉說我照價賠銀子,一顆銅錢都不少酒樓。這才讓養出店大欺客脾性的店夥計沒有冒出髒話,嘀嘀咕咕也沒好臉色就是了。徐鳳年原本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只是對面坐著的是洛陽,又理虧在先,就順水推舟一次假裝丟人現眼。徐鳳年皮糙肉厚臉皮更是刀槍不入,完全不怕這種小打小鬧,就怕哪一天她徹底起了殺心,到時候才棘手。上次“久別重逢”,在尖雪茶樓喝酒,大冬天的仍是汗流浹背,足見徐鳳年對她的忌憚至深。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重新挑了張椅子坐下,問道:“慕容龍水說蛛網有死士在趙勾裡頭,地位還不低,因此這趟他們雙方就算撞上了,也是同仇敵愾先想著解決掉我們。到時候那邊拿得上臺面的就有柳蒿師、東越劍池宋念卿,北莽郡主跟蛛網蛾繭,都是貨真價實的一品境界。柳蒿師在天象境界趴窩趴了幾十年,天曉得有沒有走到陸地神仙的門檻。我看就算是爬,也快爬到了。”
洛陽平淡道:“你最後壓箱底的本事就是在春神湖請下真武法相,沒有其它了?”
徐鳳年一臉坦誠笑道:“真沒了。”
洛陽冷笑道:“要死不死在這個時候恢復氣機,既然明知如此,為何要主動招惹蛛網,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那行啊,柳蒿師交給你,其餘三人我來對付。”
徐鳳年認真點頭道:“我就是這麼想的。”
洛陽大笑道:“就這麼離開江湖,真能死而無憾?”
徐鳳年只是靜靜望向窗外。
街上人頭攢動,可在他眼中,只留一人。
青衫老者牽馬而行,馬背上掛滿了長劍。不知其身份的路人,都以為是個賣劍的老頭,猜測一柄劍也就只值個幾兩銀子。
傳聞天底下有個古怪劍客,每一柄劍只遞出一招,一招過後,此生不再用此招,更不碰此劍。
徐鳳年眼尖,數了數,馬背上有十四柄劍。
那就是十四指玄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