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一拍桌子,憤憤道:“我一把老骨頭的,還差點扭了腳,找誰評理去?”
庾劍康嘆了口氣,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跟這無賴貨糾纏不清。廟堂上下心知肚明,坦坦翁踹沒踹中盧尚書不重要,重要的是門下省左僕射對新近換了山頭的兵部大動肝火,會牽一髮而動全身,盧白頡就算被皇帝陛下器重,一旦給人被坦坦翁憎惡的糟糕印象,那麼盧白頡想要施展抱負,很多事情都會受到抓不到蛛絲馬跡的無形阻滯,即便可以做成,卻會大打折扣。兵部本就人心浮動,久受壓制的吏部又有抬頭跡象,作為江南士子集團中的新領頭人,素有清譽的盧白頡原本甚至有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無需拘泥止步於兵部一隅,結果給桓溫這麼一踹,一切都有了變數,江南士子中是有他這個曾經評定族品的庾劍康,可江北就沒有幾個躲在幕後的老不死傢伙了?
庾劍康拿得起也放得下,問道:“那許拱?”
桓溫瞥了眼庾劍康,沒好氣道:“我又不是碧眼兒,礙人前程是不難,可擢升他人的活計,做不到,也不想做。庾老提錯豬頭進錯廟了,何況以庾老幾十年積攢下的情分,好像也不需要對誰燒香。”
姑幕許氏,以前是兩根柱子撐起來的,戰功卓著的龍驤將軍許拱在外,許淑妃在內,可惜後者因為徐驍長女,被皇后娘娘抓住把柄,打入冷宮,估計這輩子都別想重見天日了。她這一去長春宮,不光是姑幕許氏元氣大傷,整個江南士子集團都受到嚴重波及,世族豪閥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古而然。當時許淑妃才失寵,很快就有幾位前程錦繡的江南名士官員,給趙右齡掌握的吏部用各種手腕藉口按回原位。官場上,笑話別人和被別人笑話,往往就是一夜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果不是盧白頡在太安城平步青雲,江南這邊的讀書人還要更加難熬,不說其它,盧白頡升任兵部尚書的當天,江南各州郡的會館就人數翻了一番,之後給坦坦翁大罵兵部後,又悄無聲息走掉了三成。
庾劍康順著白貓的脊背輕柔撫摸,搖頭感慨道:“在不在廟堂,天差地別。在裡邊,你讓別人辦事,那都該是別人感恩戴德,在外邊了,求人辦事,都不太靈光。”
庾劍康打著給盧白頡說情的幌子,實則是為許拱謀前程來的。因為兩個老頭子都門兒清得很,盧白頡在臺面上的一時升降,都擋不住這位天子紅人的大勢走向。可是龍驤將軍許拱不一樣,朝廷已經有壓制武將的一股潛流,吏部提品高出兵部,顧劍棠被一個花哨的大柱國頭銜禁錮在北地邊線,為何楊慎杏閻震春這幫軍方老山頭那麼急著請命南下?還不是都看出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緣故,都是在想著儘量多給子孫積攢功蔭啊。許拱若是錯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以後就更難出人頭地了。
能夠自己造就大勢者,整個春秋之中,不過才出一個人屠徐驍而已。
顧劍棠都只能算半個。至於其他人,哪怕是盧升象這種梟雄,不管如何才華橫溢,都不過是借勢而為。
桓溫猶豫不語。
庾劍康愣了一下,這傢伙從來都不拖泥帶水,竟然也會有猶豫不決的事情?庾氏老祖宗立即神情凝重起來。
桓溫突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無關問題,“庾老,你還能活幾年,十五年行不行?”
庾劍康一時抓不住玄機,只能實話實說,微笑道:“十五年不敢多想,但十年內肯定躺不進棺材。”
桓溫點頭沉聲道:“好。那我桓溫破例幫許拱說幾句話,三年內,定然給他一個實權大將軍。說實話,若是按著你們江南士子的運作,許拱別說升官,死路一條!作為報答,你庾劍康,在死之前,到時候得給人寫下兩個字。”
庾劍康眉頭緊皺,有些疑惑。
桓溫用手指在桌面上寫下兩個字,然後起身徑直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