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公府之內,蕭瑀、崔信兩人於花廳之內對坐,窗外細雨淅瀝,涼風陣陣,兩人愁容不展。
崔信面容憔悴,忍不住問道:“陛下只准許咱們兩個返回原籍,再不得插手朝廷之事,可數萬山東子弟如今盡在東宮六率軍營之內淪為俘虜,是殺是放、是囚是徙卻並無一個確鑿之定論,這到底是為何?若是讓吾孤身一人返回山東,吾如何面對山東父老?”
當初山東世家募集十萬私軍,挾帶糧秣輜重無數,浩浩蕩蕩匯聚於潼關,誓要扶持晉王爭奪天下、榮登大位,其後更是一路過關斬將殺入長安城內,距離勝利僅只一步之遙,最終卻功虧一簣、大敗虧輸。
敗也就敗了,願賭服輸,山東世家也不是從未經歷過這種慘敗,但活下來的數萬山東子弟若是不能帶回山東使其各返各家,自己如何給山東各家交代?
走在路上的時候若是碰到老農攔住馬車,詢問他為何獨獨自己全身而回卻不將其兒子也帶回來的時候,他要如何回答?
如果不能將數萬山東子弟帶回山東,他還不如自戕於長安,免得回去山東遭受詰難屈辱……
蕭瑀亦是滿肚子憂愁煩躁,此番晉王兵諫,他算得上是“首惡之罪”,然而陛下卻輕輕放過,只讓他致仕告老,連爵位都未降,顯然極不尋常。
思來想去,唯一的解釋便是陛下需要一個安定的江南,即將開始的丈量田畝一事極有可能導致江南士族不滿進而引發動盪,讓他這把老骨頭返回江南之後“發揮餘熱”,別給朝廷添亂。
可問題是朝廷到底為何要丈量田畝?
當真只是李承乾好大喜功?
他總覺得這件事背後還有更深的謀劃,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就算將天下田畝全都丈量完畢,世家門閥再也不能藏匿土地,這對於朝廷有什麼好處?
心煩意亂之間,聽聞崔信的詢問,安撫道:“陛下非是弒殺之人,否則你我何以全身而退?就連尉遲恭都不牽連家族,可見仁厚之心。被俘的山東私軍足有數萬人,再是暴虐的君王也不能全部坑殺,否則必然遭受全天下之詰難反噬。”
崔信急道:“陛下自然下旨全部坑殺,可萬一遷徙這些山東子弟前往漠北、西域等邊疆之處開墾土地,與坑殺又有何異?”
大唐立國之後,總體來說政局穩定,百業俱興,連續多年風調雨順,隋末遭受重創的農業逐漸恢復,且由於皇家水師自南洋各國大量採購稻米輸入國內,使得糧食豐盈,人口逐步增加。
但儘管如此,相比廣袤的疆域,人口還是太過稀少,尤其是邊疆之地土地貧瘠、氣候惡劣、兼且不時有胡族寇邊,導致許多土地荒涼廢棄。
沒有人口屯聚的土地就是“流地”,今日歸於大唐版圖之內,可一旦局勢有變,很輕易的就會被捨棄掉,所以遷徙人口屯邊乃是必然之事,這數萬山東子弟若是流徙發配至邊疆,最起碼增添一個縣的領地,這代表著官員的政績、帝國的強盛、陛下的榮譽,可對於山東子弟來說,卻代表著滅頂之災……
蕭瑀覺得崔信之言有道理,但他對此無能為力,想了想,道:“這件事吾也無能為力,不如崔公前去梁國公府一趟,面見房俊詢問一二。”
言下之意,你想將這數萬子弟帶回山東,朝野上下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怕是也只有房俊了。
當然,想讓房俊去陛下面前說這件事,無論成與不成,都要付出極大代價將其餵飽了才行……
崔信無語,他也聽得懂蕭瑀的未盡之意,可問題在於房俊富可敵國、甲於天下,其本身如今更是當朝第一權臣,連李積都要避讓三分,自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打動房俊?
總不能向蕭瑀學習,將崔氏嫡女送過去一個給房俊做妾吧?
且不論如此做法崔氏將成為天下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