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動手在路旁一處樹林前搭起了一個簡易的雨棚,程咬金與李孝恭對坐,火爐裡炭火很快燃起,火苗舔舐著水壺,沒一會兒的功夫壺嘴便冒出熱氣。
雨棚外雨水淅淅瀝瀝,數萬大軍前呼後擁、逶迤前行,前軍走過去,後軍連影子尚未見到,沒有個把時辰根本走不完……
“郡王前來,可是有何教誨?”
程咬金笑嘻嘻的捋著鬍子,姿態很是放鬆。
這些年李孝恭養尊處優、自汙名聲,整日裡在府邸之中享受作樂,雖然短暫起復趕赴西域擔任一回安西大都護,也曾閃耀了一下有些重回巔峰的意味,但畢竟繳械軍權多年,聲勢大不如前,軍方高層對其只有敬、沒有畏。
若是放在貞觀初年亦或武德年間,程咬金豈敢與李孝恭對坐?這位郡王坐著的地方,絕對沒有他程咬金的座位……
李孝恭自己的心態也早已放平,往年的崢嶸凌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更多的心平氣和,此刻程咬金在他面前嬉皮笑臉也不以為忤,只澹然道:“你盧國公如今執掌兵馬、儼然一方豪雄,較之當年瓦崗之時笑傲天下橫行無忌也不遑多讓,我又豈敢有所教誨?說話都得戰戰兢兢,唯恐言語不敬,被你下令砍了腦袋丟進路邊水溝。”
“嘿!郡王這話可羞煞末將了,任何時候您都是郡王,您說打說罵,任憑處置!只不過如今這年歲大了,性子難免粗疏,以往卑躬屈膝那一套有些做不來,顯得隨意了一些,但咱心裡可敬著呢!”
水壺“咕都咕都”的冒泡,程咬金一邊將水壺提起沏茶,嘴裡一邊嘮嘮叨叨。
李孝恭點點頭:“隨意一些好,畢竟今時不同往日,若是走到哪裡還是擺著一副郡王氣派,豈不是招人嫌?”
單手接過程咬金雙手奉上的茶杯,吹了吹,呷了一口,讚道:“茶葉不錯。”
程咬金笑道:“郡王大駕光臨,末將自然要將壓箱底的好東西拿出來招待,只不過今年不太平,江南的秋茶半兩沒進到關中來,就這麼點兒喝完也就沒了。”
李孝恭道:“去房二那裡討要一些便是,別人沒有,他家總會有的。”
“末將倒是想過,可房二那廝雖然號稱‘義薄雲天’,實則是個守財奴,最是會做買賣,就算家裡有好茶怕是也不會送給末將,開個天價倒是有可能,末將固然喜好這一口兒,可若是價錢太貴,也心疼啊,哈哈。”
……
兩人言語交鋒一番,大抵也都覺得沒甚意思,遂齊齊不語,只默默的喝茶。
棚外雨水淅瀝,棚內爐火正旺、水汽鳥鳥,茶香氤氳,倒也挺有意境。
一杯茶水飲盡,程咬金再度執壺斟茶,而後問道:“郡王素來爽快,此番前來不知到底為何?”
言語交鋒沒意思,藏著掖著同樣無趣,還是開誠佈公好一點。
李孝恭捧著茶杯感受著熱度,問道:“你不是個蠢蛋,但你這一番操作本王著實看不懂,你到底是何打算?”
程咬金沉默一下,喝了口茶水,道:“末將沒甚打算。”
李孝恭點點頭:“沒打算就好。”
而後道:“此番前來乃是奉陛下口諭對你予以安撫,陛下有言,讓你莫要心存忌憚,只要忠於王事、忠於社稷,能夠迷途知返,以往種種,既往不咎,且論功行賞之時,必不薄待。”
程咬金喝著茶水不說話,棚外兵卒、戰馬的腳步聲雜亂清晰,他卻有些走神。
良久,方才幽幽一嘆:“陛下寬厚啊。”
李孝恭深以為然:“古往今來,如此寬仁之君主,的確不多見,你我有福氣。”
他看得出來,陛下在武德殿上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勉強,字字句句真心實意,是真的沒想過嚴懲程咬金,絕非局勢緊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