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車了。”安冉說。
“嗯。”商楚說。
公交車後門合上,再次啟動時,商楚吐出長長一口氣。
晚上躺在床上,手機進來一條簡訊,安冉說明天週六,問他打算做什麼,要不要繼續教她下棋。商楚從床上坐起來,拿過來床頭桌上的棋譜翻了翻,編寫簡訊:沒空。
他想了想,刪除,再一個字一個字敲:那年濱城,泰平路,你是不是穿了件紅色的連衣裙?
他再一次刪除,按著鍵重新編寫簡訊:安冉,我知道你已經想起來在哪裡見過我。
☆、chapter27
商楚到底沒有把這條簡訊傳送出去, 他關掉手機,重新躺回床上。
濱城那年的夏天熱的像個蒸籠,油漆順著髮梢和汗水一起流進脖頸裡,商楚蹲在一顆梧桐樹下抹了把脖子,他把黏溼的手伸到眼前,刺鼻沖天的油漆味裡, 手上是一如往常的黑。
身上都是油漆, 沒地方擦手, 他漠然地在尚乾淨的書包上把手上的油漆擦掉, 開啟書包拿出棋子開始數。仔仔細細數了三遍,202顆棋子,少了一顆黑子。
他拎著書包站起來往回走去找棋子, 他被潑油漆的地方停了一輛警車和一輛摩托車,隱約夾雜著爭吵, 一個女孩大聲說著要去舉報誰, 男人嬉笑說著討債就是要潑油漆……商楚站在泰平路拐角口, 探出腦袋。
警車離去, 摩托車離去,泰平路中央留下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女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再到後來,她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
商楚靠在牆根,看著自己滿身黑兮兮的油漆, 踟躕著沒有過去。因為他而哭還是為了他而哭,區別好像有點兒大,自爸媽相繼死後,外婆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為他哭過的人,眼前這個蹲在烈日下嗷嗷哭的陌生女孩,不知為何,讓他眼睛一陣熱。
二十分鐘後,哭聲漸小,女孩搖晃著站起來。商楚太陽穴青筋突突直跳,眼睛酸脹辛辣的疼:女孩身上穿著的是紅色連衣裙。
紅色,紅領巾那種鮮豔的紅。
他閉上眼睛,睜開,再閉再睜,紅色紅色紅色,依舊是紅色。
他能看見紅色了?!
商楚壓抑著狂跳不止的心臟,屏住呼吸低頭往自己身上看,黑色的油漆,他再抬頭去看女孩,紅色連衣裙,反反覆覆幾個回合後,女孩已經走遠。
他看著女孩漸遠的紅色背影,伸手到嘴邊咬破食指,血依舊是黑色。
後來的他一直在想,第一眼在泰平路見到她時,她身上的裙子在他眼裡到底是黑還是紅?記憶有些混亂,好像是黑,也好像是紅。他確定的只有一點,她哭著從地上站起來時,連衣裙的確是紅色的。
自此以後,他眼裡再沒見過紅。
江城一高開學頭天上午,開學典禮前十分鐘,教室第三排中間座位上一個女生突然捂著肚子喊疼,班主任著急,一個勁兒問她能不能堅持到演講……
商楚抬眼看過去,愣住。
是那個紅色連衣裙女孩。
教室裡有人在抱怨今年的校服真難看,褲子兩側的紅條就像是掉下來的兩根紅腰帶……他看向趴在桌上哀嚎的女孩,去尋她褲子上的紅條。
黑色。
她的褲子和其他人的並沒有什麼區別。
女孩被班主任送去校醫務室,商楚惦記著在醫院拆石膏換藥的外婆,便趁亂從教室裡溜出去翻牆逃課去醫院。他坐在牆根有些恍惚,只需一眼,他就確定她就是那年濱城泰平路上因他而哭的紅衣女孩,只是現在的她和其他人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
圍牆上方一陣響動,他抬頭,看到十分鐘前還在慘叫的她嘴裡正叼著根冰棒趴在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