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腿早已經麻木痠疼,他緩緩起身,看著林江河的墓碑又緘默半晌,終於準備離開。
而就在此時,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輕緩卻沉穩有力——
無論多少年,沈恪的腳步聲他永遠能在第一時間分辨出來。
林簡猛地回身看去,力道太過突然了,以至於整個人趔趄了一下才站穩,隨後,他難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
沈恪身著黑色長款風衣,高大而挺拔地站在暮色的冷風之中,明明是凋敝枯椏萬物白草黃雲的凜冬,但他單單停住腳步立於寒風之中,就能讓人覺得周身暖意驟燃。
“你……咳咳……”林簡愕然之下不知該作何反應,張張嘴,卻嗆了一口老北風,偏過頭低聲咳了好半天,才勉強啞聲喃喃出聲:“……你怎麼來了?”
沈恪邁步靠近,從風衣口袋拿出一包紙巾遞給他,溫聲說:“擦一擦,眼淚都咳出來了。”而後才回答他的問題,“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過來——來替你看看他。”
林簡攥著拿包紙巾說不出話。
沈恪走到林江河的墓前,將手裡的花捧放在另一邊,也是純白色的一束,正好和林簡帶來的那捧一左一右,像是相對的守護。
順著林簡的視線看過去,沈恪放下捧花後並未起身,而是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放手帕,神色自然地將林江河墓碑上的浮塵黃土擦去。
他忽然想起來,小的時候每年沈恪帶他來祭拜林江河,都會準備這樣一塊手帕,遞給站在墓前略顯沉默的自己,而後沉聲說,過年了,給你爸爸擦擦墓碑。
林簡眼眶倏地發熱。
原來……原來剛到墓前時閃過的念頭並不是錯覺。
在自己離開的這些年裡,確實有一個人,每年都會代他來祭拜上香,將他身為人子的那份失職一併彌補完滿。
() 擦完墓碑,沈恪直起身,看著碑上“林江河”那三個字,沉默片刻,輕聲說了句:“老哥,今年兒子也回來了,挺高興的吧。”
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像被滾燙的烈焰焚燒,情緒太濃太厚,以至於林簡站在他身後,狠狠喘了一口氣。
沈恪頎身玉立,半晌輕笑道:“孩子從小性子倔,一走這麼多年,你別怪也別怨,非要埋怨的話……就算我身上吧。”
林簡用力閉了一下眼睛。
沈恪說:“不過這次回來,我就不打算再讓他走了,總歸要留在身邊,看在眼前才放心。”
“你也安心,我說過的話,從來都作數。”
當初他在林江河的墓前保證,會讓小林簡好好長大。
如今他再次承諾,會給這個漂浮已久的青年,一個安穩的家。
“沈恪。”
林簡在他身後忽然出聲,聲音啞得像嗓子裡揉了一把沙。
“怎麼了。”沈恪回身,朝他招了下手,“過來,再和你爸爸說兩句。”
林簡走過去,和他並肩站在墓前,卻被繚亂的心緒攪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長風從自荒野席捲而過,掠過他們中間時卻悄然變得溫柔。過了半晌,沈恪笑了一聲,低聲問:“沒什麼想說的了?”
“……沒了。”林簡的嗓音還是暗啞,聲調也有些模糊,“想說的,剛才都說完了。”
“哦?說什麼了。”沈恪將目光轉到他的側臉,“我能聽麼?”
“說想念,說抱歉。”林簡停頓了一下,眼底微微發紅,“……也說你。”
“嗯?跟你爸說我什麼壞話了?”沈恪眼中噙著溫沉的笑意,輕聲問。
林簡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快,卻極重,宛如千斤錘,一下下砸在胸腔上,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偏頭直視著沈恪那雙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