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中已經好幾個小時的、左右橫竄扎著心肺的那口冷氣才終於穩當地舒了出去。
林簡在沈恪的床邊坐下來,一瞬不瞬地看著面前的人。
應該是輸液的藥物中有安眠鎮痛的成分,所以沈恪此時睡得很沉。
哪怕下午才做完手術,但沉眠中的沈恪只是面色有些蒼白,神情卻依舊絲毫不顯狼狽。
他永遠是那個從容的,溫沉的,矜貴的紳士。
沈恪穿著病號服的一條手臂搭在被子上,還打著滯留針,旁邊櫃子上的心電圖檢測儀顯示規律又平穩。
林簡的呼吸都變得很輕很輕,他伸出手,用指骨輕輕碰了一下沈恪的手腕,觸感冰涼,於是林簡就輕輕托起他的那隻手掌,放進薄被之中。
可能是沉靜的黑夜催生放大未知的孤勇,林簡猶豫了一秒,沒有抽出那隻與他交疊的手。
這是第一次,他握他的手。
沈恪所住的這間特護病房是非常大的套件,三室一廳,除去沈恪住的這間最大的房間外,另有兩個休息室。夜闌人靜,生活助理和護工架不住林簡執意留下照看,只得去休息了,此時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過了很久很久,林簡藏在被子裡的那隻手微微蜷縮,用掌心從下至上的,包裹住沈恪的指尖。
“騙子。”林簡看著床上躺著的人,用很輕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當年我走時,你是怎麼答應我的?”林簡斷續著自言自語,“你說你會過得很好很好,會照顧自己……騙子。”
無人應聲,他便自顧地笑了一下。
“快點好起來啊。”林簡低喃。
無人回答。
林簡的視線始終落在沈恪臉上,逡巡過他英挺的眉峰,高挺的鼻樑,好看的唇形,最終又落到那雙緊閉的眼睛上。
“很疼吧?”林簡輕聲問,嗓音卻喑啞著,“可不可以替你疼?”
從小到大,在林簡的印象中,沈恪從來無堅不摧,他每臨大事則顯靜氣,無論遇到多麼棘手的問題,從來不會自亂陣腳,被情緒左右。這還是第一次,林簡見到安靜得有些脆弱的沈恪。
時間分秒流逝,林簡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張面容,一直到眼底發酸發澀。最終,他閉了閉眼睛,在無人的深夜中的病房裡,微微湊近了他。
就當是縱容,你原諒我。
鼻息交錯,沈恪的呼吸很輕,周身慣用的雪杉木質香調也被消毒水的味道所掩蓋,但垂眸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林簡還是覺得難以自抑地目眩神迷。
多年蟄伏的、早已濃得化不開的情緒在此刻湧上心口,化為無聲暗湧的海浪,一次次澎湃衝擊著神智。
林簡保持這個姿勢大概有長達五分鐘的時間,最後終於在深沉的夜晚中,第一次放任自己的痴心妄念。
他吻在他的唇畔。
氣息交融,一觸即逝。
這樣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甚至只敢以黑夜作為掩映。
明明是長久的貪嗔痴俗得到了自我滿足,但林簡卻陡然陷入了更大更深的自我厭棄中。
一吻即離,他甚至不敢再去看沈恪緊閉的眼睛。
“小叔叔……”林簡趴在他的床邊,將整張臉埋在臂彎中,許久,聲音嘶啞地低聲呢喃了一句。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