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適宜拉大,給了課桌一個近景。
這張桌子充滿年代感,它送走了一名又一名學生,在最邊角,隱約可見幾個刻落上去的小字——
[艾歌走向光明。]
簡短六字,對未來充滿憧憬與希望。
隔著手機螢幕,那清秀稚嫩的字跡忽而刻到她心臟,讓她跟著疼了一下。
“這是畢業照。”老師指著掛在後面的照片的說,“他們這一屆裡,艾歌考得最好。”
照片裡,女孩一身校服笑得青澀,眼裡有光,驕陽之下無比美麗。
此時此刻夏明月才得以共情:
淹死的不是與她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是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
她又想起女孩被打撈上來的樣子——泡得發白的四肢,緊閉的雙眼和沒有任何生命體徵的身體。
也許那天她只是想去河邊散心;也許她生活不幸想一個人待會兒;也許……她想晚上和朋友參加聚會。
可是沒有也許了。
一個意外葬送了她的所有未來。
巨大的自責感將她淹沒。
她沒有任何能力去承擔這條生命的重量,甚至救抱抱出來都是出於她自私自利的一抹私慾。
評論數不斷上升,夏明月根本沒有勇氣點開。
然而隨著影片播放量的攀升,熱度也跟著上去,話題下一條接一條的相關微博跳入視野。
——真的可惜了。
——兇手你現在睡得著嗎?
——支援媒體曝光!支援媒體曝光!!支援媒體曝光!
——所以沒人扒一下狗主人是誰嗎?今天我就要做這片雪花。
——殺人兇手你現在吃得下飯睡得著覺?你是不是想息事寧人?早晚有一天要抓到你。
——兇手出來道歉!兇手出來道歉!!!
“……”
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
滿屏都是這四個字。
她愧疚又恐懼,自責又不安,哪怕滿屏的咒罵,卻也為自己想不到一句辯解的話。
夏明月渾渾噩噩地看著那些字眼,就如同麻木一般。
[叮。]
螢幕閃黑,電話打了進來。
她這才回神,隨意擦乾眼角淚水,接通:“東陽哥。”
沈東陽:“我忙到現在才得空,你回家了嗎?”
“嗯。”夏明月裝的平靜,“賀醫生送我回來了。”
“那就行。”沈東陽一直掛念著她,得知她平安無事,也跟著放心下來,“你最近就在家辦公吧,網上鬧得厲害,新聞那些呢儘量別看,等賠完錢平復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夏明月睫毛微顫,握住手機的指骨一點一點收緊,“東陽哥……”
“怎麼了?”
“你說……我是不是一個惡人?”
她曾經自認為自己還算良善。
她待人友善,也知悲憫,然而在這件事上,卻一門心思的只想給親近的人和寵物擺平責任,從未想過死去的那條生命要如何。
她有過愧疚與難過,但也僅僅如此了。
沈東陽有點意外:“幹嗎這樣說?”
“他們都讓我道歉,可是我沒有一點勇氣,我沒有勇氣承擔,也沒有勇氣出面……”
無能為力這四個字深深刻到了她的骨子裡。
夏明月一方面痛恨自己的懦弱;一方面又想讓這件事快點過去,最好一早醒來就結束,這樣就能重複恢復到以往的生活。
“明月,她的死不是你的本意。這只是一個意外,你沒必要向網上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解釋,你賠償,家屬接受,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