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鬼面,四者貼合。
紅月突然攀高,雲晚的面前多了一位新嫁娘。
她面如白麵,唇紅如雪,沒有眼白的雙目直勾勾貼著雲晚的眼,之後身軀化作濃煙,徑自飄入到她的雙眼裡面。
宛如時光遷徙,所有場景以光速在四周飛躍,終於,白光消失,一張張記憶在身前攤開。
雲晚就像是局外人般清晰看著所有一切。
紅杉樹下,妙齡少女與俊秀青年一眼定情。
她愛撲蝶;他就在後面吹笛;雨來時,他撐起油紙傘,紅著臉現作一首酸兮兮的情詩。
她愛聽,不覺得酸,只覺得滿心歡喜。
很快,青年要遠考,要離開這個村子。
她女紅好,就著月色為他縫了香囊。
紅色,上面單繡一個晴。
“晴兒不求長生有所成;只求長生永不忘。”
他不善言辭,卻在此刻紅了眼眶。
青年走時是暮春;晴兒嫁時卻是冬雪。
“他就是個負心漢!他早就娶了富家千金!”
“晴兒,你若不嫁給山神,我們這霞玉村的可都要完!”
“你看看,你看看他給你寫的信,他在外成親了啊!”
“山神選中你是你的幸事,難道你忍心看著你娘死嗎?!!”
婦人苦苦哀求,那張臉竟和李大娘的一模一樣。
捏在掌心的信紙已經被她的眼淚打溼,哽咽著,嗓音泛著苦,“長生……不會棄我。”
“自古以來,負心漢還少嗎!”婦人跪地,不住磕頭,“晴兒,娘求你,娘給你磕頭,你若不嫁,娘也活不了,整個霞玉村都活不了。”
娘在逼她,村子逼她,整個世道都在逼她。
[至此別後,你我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簡短四字,了斷她所有決心。
她嫁了。
一身的嫁衣如火,孩童們都在圍著火紅轎子嘻嘻哈哈——
“四月四,新嫁娘;一更拜高堂;二更吃喜糖;三更入洞房;四更五更……哭爹孃……”
歌兒伴隨著咯咯的笑聲飄遠。
當夜晴兒以陰血獻山神,可是山神並沒有將村民庇佑,一場狂風驟雨壓斷山崖,滾落的泥石流淹沒整個村莊。
那時正好是五更天,應了那首曲兒,天地間鬼哭神嚎,百人隕命,眨眼間霞玉村化作廢墟。
再然後。
死去的人以泥土的形式復活,虔誠信仰著賦予他們新生命的山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欺騙著過路的無辜女子,用她們的血維持著山神性命;
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所謂的山神其實是上古時期的邪祟天吳,他利用他們,不住洗腦,讓無知的村民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信徒,為他尋找著年輕血脈。
只要找到八個擁有玄陰之軀的女子,天吳即可重聚魂珠,徹底復生。
晴兒是 “汝敢弒神?”
霞玉村燈火通明。
村子裡的村民剎那間離奇消失,不知所蹤,然而這一切對於千辛萬苦逃出來的人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所有被救出來宗派弟子一刻都不想逗留,走得走,逃的逃,最後只剩下寥寥幾人。
鬱無涯空手而歸。
柳渺渺確定好些遍才意識到雲晚確實沒有回來,急了,小跑過去拽住他的袖子逼問:“晚晚呢?”
鬱無涯不語。
柳渺渺猛然拔高音調:“別告訴我你真的讓她嫁山神去了!”
他的沉默無聲就是最好的回答。
柳渺渺眼眼梢泛起紅意,牙齒咬緊唇角又鬆開,哪怕極力忍耐著情緒,仍是從那細微的面部變化中流露出幾分憤怒和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