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珍不喜,微微垂下眼睫,避開陸嬸的掃視。
陸嬸掃了茶攤一眼,又微笑著,繼續往景家堰裡走去。
待她走出視線範圍,亦珍繃緊的神經,這才慢慢放鬆下來。她是曉得今日官媒要上門來的。一早臨出門前,母親曹氏也問她,是否要留下來,在後頭聽一聽。亦珍只道一切但憑母親做主,女兒聽母親的。
曹氏也不勉強她,仍許她隨湯伯出門支茶攤。這會兒見官媒陸嬸一路朝她家方向而去,亦珍不是不緊張的。到底事關終身,一點也馬虎不得。
湯伯也瞥見了官媒的背影,又看到小姐一臉怔忪顏色,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這要是擱在從前,小姐何愁婚嫁之事?如今夫人並小姐在松江孤兒寡母的,於婚事上,能選擇的,只怕是次了一等都不止了。
亦珍卻回過神來,接過招娣洗乾淨的碗碟兒,倒扣在放碗碟兒的食盒裡。她堅信,母親在她的婚事上,必不會教她委屈了的。她有這功夫發呆,還不如好好經營茶攤,多賺點錢養家,給母親多買點滋補的食材回去。
曹氏在自己院裡的花廳中接待登門的官媒。
“有勞陸嬸跑一趟了。”看過茶,曹氏和聲道。
陸嬸道了聲不敢當。
曹氏微笑,“想必陸嬸也知我家的景況。”
陸嬸點點頭。
這曹寡婦家擺在谷陽橋下的茶攤,在他們華亭,還是頗有點名氣的。早前知府老爺家裡傳出來的酸梅湯方子,凡是喝過她家茶攤酸梅湯的人,都能嘗得出來,就是她家的方子。她一年到頭,走街串巷地為人保媒拉縴,路上走得渴了,也時常在茶攤買一碗酸梅湯喝。那酸梅湯一向給得量足,滿滿一碗,夏日裡尤其消暑解渴。
這老實做生意的人家,為人總不會奸猾到哪裡去。適才她一路走過來,瞧見茶攤裡有兩個衣飾樸素的姑娘,只是其中一個一眼望去,便曉得是家裡嬌養的小姐,面板雪白,眼神清澈,落落大方。她的眼光何其毒辣?只消一眼,就知道那必是曹寡婦的獨女。
陸嬸心想,曹寡婦看起來是個軟和溫善的,不想竟獨立將女兒養得如此出色。
“不知夫人可有什麼要求?”陸嬸微笑著問。
“陸嬸也看見我家的景況,算不得太富裕,總不好獅子大開口,要男方家裡如何如何。”曹氏斟字酌句,“我只得這一個女兒,雖不是嬌生慣養大的,但總希望她能嫁個好人家。無須大富大貴,與我家門戶相當即可,人員簡單些,對方性子純善,將來能好好待我家女兒便好。”
陸嬸極認真地聽曹氏提出的要求,一邊不住點頭。待曹氏將要求說完了,她笑著道,“夫人這要求,說高不高,可是要樣樣都依足了夫人,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一旁湯媽媽聞絃歌而知雅意,即刻雙手奉上早已準備好的荷包。
陸嬸暗暗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又捏了一捏,裡頭是兩枚銀錠,足足有十兩的樣子。她面不改色地將荷包收在袖籠中,朝曹氏一笑,“夫人且放寬心,老身一定不負夫人所託,為令嬡說一門稱心如意的親家。”
“那我先在這廂謝過陸嬸了。”曹氏欠身為禮。
陸嬸還禮,“夫人客氣了。”
待送走了官媒陸嬸,湯媽媽回到曹氏屋裡,不免擔心,“也不知會給小姐說一個怎樣的人家?”
曹氏倒不似湯媽媽這般擔心,“盡人事,聽天命罷了。要想夫君將來對珍兒好,究竟還是要看珍兒自己的。便是再深情無悔的誓言,亦有轉頭成空的剎那。”
湯媽媽嘆了一口氣,“夫人說得對。”
下午收了茶攤,亦珍回到家中,母女兩人都未提起官媒上門的事,一切如常,時光如水。
到得八月初九這日,貢院門前早早聚集了前來應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