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那一包東西里,卻不見那冊抄本。相公身上值錢的物件都還在,偏偏一本不起眼的冊子沒了。
“這事雖然已經過去十年之久,但架不住有些人心中有鬼。娘擔心你不知不覺著了算計。”曹氏輕輕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娘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著叫你去為你爹報仇雪恨,而想希望你能避開那些個魑魅魍魎,好好地過日子。”
“孃親放心,女兒省得了。”亦珍鄭重對母親保證,“食鋪裡女兒會仔細著的,原本已經推出來的菜色,要是忽然不做了,反而啟人疑竇。女兒想咱們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好。”
曹氏頜。
而這時,西市的玉膳坊後頭院子裡,正屋的臥房中,圓臉兒紅臉膛的老爺,也了無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忽然披上衣服,一翻身自床上坐了起來。
“……老爺,這麼晚了……”躺在外側的夫人迷迷糊糊地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又睡了。
老爺從夫人身上翻過去,下了床來在一側以屏風圍起來的恭房之中,在套了繡墊的馬桶上坐下,窸窸窣窣地自貼身的暗袋裡取出一本封面早已被摩挲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抄本來。
這本抄本自當年他假借送徐得秀最後一程,幫著兩個嫌晦氣的太監替徐得秀套裹屍布的時候,趁機從猶有餘溫的屍體上偷了來。自那以後,他便一直貼身帶著這本冊子,從不肯離身。
他自小跟著師傅學做菜,從最苦最累的摘菜洗菜的小工幹起,因為肯吃苦,漸漸升上去在廚房裡端水燒火,趁空的時候,偷偷觀察別人是怎麼切菜怎麼滑鍋怎麼調味的,晚上暗暗地拿一把卷了刃兒的舊菜刀練習。有一日專門切菜的廚子忽然間病了,廚房裡手忙腳亂的,他自告奮勇去替了那切菜工,引起師傅的注意,正式收他為徒。
為防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所以師傅並沒有將他最拿手的絕技傳授給他,只在他出師的時候對他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為師該教的,能教的,都教給你了。餘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他從此苦練廚藝,先進了王府當廚子,後被王爺賞識,又趁一次陛下微服往王府來時,得了皇上的青眼,入宮做了御廚。待進了宮,他才知道,宮中能人輩出。皇上每日單隻早膳便有飯菜十二道之多,午膳則多達二十道,到了晚上則更是翻了一番。然則這麼多道膳食,陛下未必樣樣都愛吃,許多菜進到跟前,甚至連嘗都未嘗一口,便被撤了下去。而他在如此多的御廚裡面,並不算是頂頂出色的,漸漸便泯然眾人矣。
恰在此時,宮中又招了一批庖人來,其中一個叫徐得秀的,斯文秀氣,看上去倒是一副書生模樣,偏偏能做出極別緻有新意的菜來,才入宮不久,就連得了兩回賞賜。看得一眾庖人豔羨不已。
他心中暗奇,為什麼一介書生,卻能做出那麼些個叫人嘖嘖稱奇的別緻菜色來?遂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徐得秀。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日,教他現了徐得秀的秘密。
那天他晚上吃了點酒,略略有些酒意上頭,所以早早就睡著了,到得半夜裡,口乾舌燥醒了來,現御膳房庖人睡的通間兒的統鋪上頭,大家累了一日都倒頭睡得熟了,徐得秀卻偷偷摸摸地起身,往恭房去了。徐得秀是新來的,所以被分在靠門的鋪位上,他只消悄悄起身,趿上鞋朝外去,很少會驚動其他人。若不是他正好半夜醒了,也不會覺。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徐得秀從恭房出來,遂下了鋪,赤著足躡手躡腳地接近恭房,隨後裝出一副醉酒起夜的模樣,假裝閉著眼摸進恭房去,實則眼睛眯著一條縫,藉著恭房裡那幽幽的一豆燈光,看見徐得秀飛快地將一本冊子塞進袖籠裡。
他猛地打了個酒嗝,撥出口酒氣,彷彿要吐了的樣子。徐得秀趕緊從恭桶上起身,快步從他身邊閃了出去。他假意嘔了兩聲,又撒了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