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雨後的味道。
亦珍輕輕嘆了口氣。這是天公不作美,看來上午的茶攤是擺不成了。
新買來的丫鬟招娣聽見響動,一骨碌從外間的窄榻上翻身起來,見亦珍已經起身,忙穿好衣裙,推開門“嗵嗵嗵”跑出去,到廚房裡籌了熱水來,伺候亦珍梳洗。
看著比自己還瘦小的招娣捧著黃銅面盆跨過門檻進了屋,將面盆放在面盆架子上,亦珍輕聲道:“你也去洗漱罷,招娣。”
“是。”小丫鬟老老實實地退出亦珍的閨房,自去後院梳洗。
其實亦珍已習慣到後院,打了水,在青石砌的池子邊上洗臉擦牙,並不覺得麻煩,反而是由丫鬟端了水在自己屋裡洗漱,很是束縛。
只因這是母親的一片殷殷慈母之心,亦珍告訴自己,過些時日便習慣了,萬不可在母親跟前流露出來,教母親難過。
亦珍洗漱完畢,領了丫鬟招娣,到母親曹氏屋裡請安。
曹氏不知是因將養得略有起色,身子骨較早前有所好轉,還是因為家裡添了下人,不再擔心女兒太過辛苦的緣故,臉上微微有了點血色,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見亦珍進來,忙向她招手,“珍兒,到娘這兒來。”
亦珍走到母親床前,規規矩矩行了禮,這才坐在床邊,握住了她的手。
“母親今兒覺得如何?頭可還暈?”
曹氏的手一年四季都冰涼冰涼的,因人本就生得嬌小,被女兒這樣握住了,倒顯得亦珍的手同她的手一般大小。
“娘好多了,你別擔心。既然上午天不見晴,你就安心在家歇一歇。家裡也不差這一天的進項。”曹氏捋一捋女兒耳邊的散碎頭髮,輕輕替亦珍掖到耳後去,“等一下吃過午飯,和英姐兒一道,好好去逛一逛,玩一玩,不必記掛娘。家裡有湯媽媽陪著我。”
亦珍垂睫望著母親的手,微笑:“女兒知道了。”
湯媽媽見兩母女談興頗濃,便一把拽了招娣出來:“走吧,到後廚去把小姐夫人的飯端來。”
招娣“哎”一聲,跟了湯媽媽往廚房去。
兩人端了漆盤迴來時,亦珍正向曹氏提起,等過了十五的廟會,去縣外的梅子林看看今年的青梅,好趁梅子將熟未熟之際,買回來做烏梅用。
亦珍記得自己當時還小,剛與母親來了松江,人生地不熟,整日粘在母親身邊,無論母親做什麼,都要跟在後頭。
當時一到十五的廟會,母親便差湯伯到縣外農家收購了未熟的青梅,將那生得不好,肉少核大的揀出來,放在一邊,只取那生得個頭飽滿的青梅來,放在竹扁上頭,篩去灰屑,然後擱井水洗乾淨,用細棉布吸乾了上頭的水,才拿去燻了,製成烏梅。
她就跟在母親身邊,一手拽了母親的裙角,一手學著母親的樣子,把小個兒的青梅從一堆青梅里挑揀出來,每揀一個,都會拿起來給母親看,問:
“娘,這個是不是壞的?”
若母親點頭,她就把青梅扔到自己身上挎著的小竹簍裡,若不,就扔會一堆梅子裡頭去。
湯媽媽怕她擾了曹氏,要把她抱進屋裡去,她也不肯。
這樣年復一年,如今即使母親染恙,她自己也能挑將收來的青梅挑揀好了,只消學了母親的樣子,放到灶上去熏製即可。
只這火候,她還沒掌握,到時少不得要細細問過了母親才行。
母女倆用過早飯,因外頭下著濛濛細雨,左右無事可做,亦珍便在母親屋裡,拿了繡花繃子,耐著性子繡花。
亦珍的女紅稀鬆平常
,也並不是不好,只不過到不了顧娘子那般出神入化栩栩如生的境界罷了,但繡些花花草草,還是行的。
曹氏靠在床上,偶爾出聲,指點女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