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
可惜肚皮不爭氣,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亦珍在這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亦珍強忍住笑意,轉頭低聲吩咐招娣,“去把我做了打算晚上吃的冰糖糯米甜棗取來。”
招娣是吃過苦,捱過餓的,所以麻利地應了一聲,就往廚房去了。
寶哥兒的臉倏忽就紅了。幸好天色漸晚,一絲夕陽的餘暉最後透過地平線,透到雲層中,復又灑落人間,映得一切都紅彤彤的,遮掩了他臉上的紅暈。
亦珍隨後坐在藤蘿花架子下頭,也不說話,只輕輕搖著蒲扇。
過不多久,招娣去而復返,手裡提著個平時湯媽媽買菜用的籃子,上頭罩著一塊細葛布。等到了牆腳下頭,招娣摸過擱在一旁晾衣服時用的丫杈頭,挑高了菜籃子,往牆頭上送。
寶哥兒一伸手,就接住了菜籃子。揭開上頭的細葛布一看,裡頭是一隻不大的竹筒,盛著大半桶的紅棗。就著天光看仔細了,拇指大小,顆顆飽滿的棗子原來不知用什麼法子,將裡頭的棗核挖了,填進去雪白如玉的糯米,聞著一股棗子的甜香撲鼻而來。
寶哥兒在外頭竟從未見過這樣的點心,頓時有了食慾,也不管手髒是不髒,就拈了一顆棗子放進嘴裡。棗子外皮涼涼的,棗肉沁甜,內裡的糯米軟糯又不粘牙。寶哥兒連吃了好幾顆,才慢慢停了手。
“好吃麼?”亦珍徵求第一位試吃者的意見。
寶哥兒點點頭,“我能把剩下的帶回去麼?”
他想起了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眼見就蒼老憔悴了許多的母親。家裡的下人,哪個不是跟紅頂白的?見父親鐵了心似的不把母親放在眼裡,頓時就開始怠慢他和母親。他倒還好,終歸是父親目前唯一的嫡子,可是母親卻是深受冷落的。廚房有好吃好喝的,都先送到大著肚子的丫鬟屋裡去了。母親如何不氣?
他嘴裡吃著甜棗,一開始還覺得美味可口,然而想起母親,口腔中倏忽充滿了苦澀。
亦珍想想,那竹筒是招娣做的,上頭也沒有什麼記認,便頜首道:“把籃子還我便好。”
這時那邊傳來楊家小廝的聲音,“少爺,您快下來罷。夫人等會兒找不到你,又要鬧了。”
寶哥兒輕嘆一聲,望向花架子下頭的亦珍,自言自語似地說:“我要是生在你家,該有多好?”
說罷揚手將空籃子扔回亦珍的院子裡,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捧著竹筒,從牆頭上下去了。
等他和小廝的腳步去得遠了,招娣在低低聲對亦珍道:“楊少爺這樣,看著也挺可憐的。”
亦珍不語。
男人三妻四妾,快活的是自己,到頭來苦的還是他的妻子兒女。
可是又有幾個男人願意放棄三妻四妾、齊人之福的?連招娣她爹,家裡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砸鍋賣女,也要納個妾回去,傳宗接代。
次日亦珍和招娣裝了十隻青竹做的竹筒在湯伯的雞公車上,吱吱呀呀地推到谷陽橋頭,支起了茶攤。因天氣熱,路過的販夫走卒,都要停下來,要麼喝一碗酸梅湯,要麼五個銅板飲一大碗涼茶,然後繼續趕路。